刚走至门口,面前卧室门却被敲响。
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夏煜桉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她这人安静不下来,一分钟不说话都难受。平时跟父母出去参加宴会,温柔文雅,那都是装的。
她受不了这种冷战了。
被陈瑾的那通电话扰得心里有些烦躁。
跑出房间,敲他门。
几乎没有等待,门就被拉开。
“江浔野,我不想待在这了,我要回家。”
闻言,先前冲动瞬间被浇灭一大半,窗户外头吹进来的风把他吹得零零碎碎。
这是她的自由,他无法干预她的道路,他早就说过,她不属于草原。草原无情,他一开始不就不希望她留在这儿么。
睫毛轻颤,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良久,才道:“好。”
本来只是句气话,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答应,蠢得她没话说,夏煜桉绕过他,往房里走,搬张椅子赖着不走:“好个屁。”
江浔野把门带上:“你自己说的。”
“我要吵架。”
“干嘛吵架。”
“比比谁更牛。”夏煜桉双手叉腰,直直地盯着他,就像是盯着猎物,“冷战算什么,没能耐。来,快点,来吵架。吵架才有意思。”
“不想吵。”
“那你想干嘛?”
他坦白,淡声:“想抱你。”
“?”
夏煜桉早准备好吵架的话语,刚想蹦出口,结果被他这句没来由的话堵住。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纳闷了。
他这玩的是哪一招?
江浔野低眸:“夏煜桉,要不,我们试试。”
夏煜桉愣了愣,脑子宕机,一向文科擅长的她突然无法分析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的意思,干脆直接问出口:“什么意思?”
这回,江浔野表达地更清晰些,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尝试交往,尝试一起过日子。就像你说的,我们都重新开始。”
她看着他,突然笑出声,随意转了下椅子:“不是,江浔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又想忽悠我?我有那么好骗吗?”
他只是沉默,缓缓开口:“夏煜桉,有些事,确实应该跟你解释清楚。”
“黎宛是自杀的。”他的口吻平静,没起波澜,“她是在我眼前自杀的,摔得血肉模糊。”
“我没能拉住她。”
安静的房间内,江浔野低沉的声音落入夏煜桉耳中,她呼吸一滞,脸上不正经的笑渐渐僵硬。紧张却又疑惑地看向他,他没带丝毫情绪,平静地阐述。
那双眼睛漆黑深沉,像是夜幕来临时迷路找不着家的孩子。
-
周家人当时已经不再管黎宛,破格允许江浔野进周家。可笑的是,竟然是因为要他把精神出问题的黎宛带着滚出周家。
黎宛和周景庭的孩子刚读幼儿园,还不懂事,又怎么能照顾黎宛。周家不管,可黎宛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得管。
江浔野当然想把黎宛带走,重新回草原。可黎宛却不肯,偏要留在周家。
他以为,是舍不得弟弟。
理解,毕竟那也是她的骨肉。
心中苦涩,懂事却比情绪来得多。高三学业负担重,没办法,江浔野只能每天放学往周家跑,哄黎宛吃饭,喂黎宛吃药,看着她睡着才离开。
那天夜晚,黎宛很清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拿着打火机,没有烧家,没有烫他。她早就想好了,就在今天。
江浔野怕黎宛伤到她自己,把打火机拿远了,才坐着陪她聊天:“今天学校里复习知识点,又给我查缺补漏了。还有,上回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进年级前三十,在最后一个半月里,再努努力,京城大学一定可以考上。”
“妈您不用操心我的学习,我会努力的,等我学到知识,赚了钱,周家人就不会瞧不起咱们了。”
他身上穿着校服,模样长得跟他爸爸像,可黎宛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温柔地笑着,安静地看着他:“我们浔野长脸,说出去妈妈骄傲。”
然后她就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嘴里不断念叨,情绪一点点激动,又一点点平静。
她突然说:“想吃奶皮子。”
黎宛早就不记得“哈丹”这个蒙族名了,草原上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江浔野”是她刚到京城时翻着汉语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对着解释取出来的,最后她只记得这个汉族名字。
草原牧民为了保存奶食品,会将喝不完的牛奶制作成可以长期储存的食品。奶皮子就是其中之一。
听见这三个字,江浔野愣了愣,说明她的病正慢慢好转,于是就把她扶到椅子上,笑着道:“我去给您做,乖乖在这坐好,很快就给您端来吃。”
奶皮子熬制的时间比较久,鲜牛奶入锅后需要控制好火候不断搅动,好让水分慢慢蒸发,江浔野就待在厨房,没能出去。
又考虑到奶皮子吃多会有点油腻,江浔野煮了杯奶茶。往里面端,却看见房间的窗开着,黎宛立在那儿,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她便从那儿一跃而下,没有任何挂念的。
“砰”的巨响。
江浔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想去抓她,够她,已经来不及了。
往下看,看见了黎宛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模样,满头是血死状惨烈的恐怖模样。
那是他的妈妈,是他温柔又漂亮的妈妈。
那天弟弟在家,尖锐的啼哭声紧跟着落地的巨响划破死寂,黑夜中闪起警戒的红蓝交替灯光,救护车与警车的刺耳鸣叫一同奏起,周家所有人都聚到楼下,震惊着恐慌着,啜泣着不知所措着。
他是男生,他来自草原,就应当顶天立地是个男子汉。
可他才十七八岁,却要站在黑暗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亲人,一点点被机器刨开,焚烧,原本触手可及的实感与温暖成为毫无温度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收集在骨灰盒中。捧在他的手里,冷得他发颤。
彻底成为他心底无法驱除的一团黑云。
从此,只要是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