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逐渐地多了些——本以为日子终于要过好了。可最后,叔伯却发生了那样的事……真是苍天无眼!”
沉浸在对亡夫的思念之中,沈夫人悲叹地嗫嚅,“泓深遇害后,我们又一次迁邸,这才有了现今的将军府。可临水,诀儿再没回来过。”
“我明白诀儿内心的苦,他从小的心愿便是像父亲一样,作个骁勇善战的英雄。可到头来,他连身边的至亲都没能保护。”
六岁那年,尹诀失去了他的水蟾蜍。
十四岁那年,尹诀失去了他的父亲。
“相似的不幸,却两次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那时的诀儿,本还打算待到束发之年,便追随父亲一起加入军营,征战四方。可一夜之间,沧海桑田,万般皆无奈。
从那之后,他变得更坚强,可这件往事却也成了他心口的一道疤,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诀儿平日里寡言少语、好似冷若冰霜,但其实他的内心却始终保留了柔软的一面,他总想要护得身边人的周全,不想他爱的人受一点委屈。”沈夫人蹙起眉头,“这种执念也随着时间日益加深。到了如今,已像是某种补偿一般。”
杜棠闻言,明白沈夫人是在试图向她解释,为何在得知杜棠害得苏锦绣受伤后,尹诀会震怒不已,撂下如此狠话,甚至重罚于她。
杜棠只感到几分的酸涩。
她终于开始理解尹诀。尹诀并不是无心绝情。只不过,他想要保护的人里,并不包含她罢了。
“如今你将叔伯亲制的水蟾蜍,也是他在这世上留给阿诀的最后一样至宝打碎了,便是往阿诀伤口上撒的又一道盐。”苏锦绣的声音将杜棠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沈姨姨,水蟾蜍既已损坏,此事又该如何收尾?”
“我……”
杜棠开始有些慌张。是啊,她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不说保护不保护了,若是被尹诀知道了,一定会恨透了她……最后与她形同陌路,不共戴天。
这是尹诀心中的逆鳞,是任何人都不可逾越的黄线。
沈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棠儿,你回去吧。”
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从今往后,若是旁人问起,就当没这回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沈夫人眉头紧皱,“诀儿大抵也是不会再来临水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所有的人,都勿再提了。”
杜棠眼眶一红,没想到沈夫人竟愿为了她包庇至此。
所幸的是,知晓今日之事的人仅仅只有她们四人而已。
沈夫人心意已决,苏锦绣却仍有不甘,再番提醒道:“可是,姨姨,一个谎言就像是试图包住火的白纸,待到东窗事发之际,后果将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要不然呢?在此节点,我又该如何向诀儿坦白?”沈夫人反问,“更何况,如今棠儿腹中还怀有尹家的子嗣,万事都该以绵延后代为主,唯有此事,不能有半分闪失。”
闻言,苏锦绣暗中攥紧了拳,终是咬牙忍了。
沈夫人扶着杜棠来到了门外,一路交代她:“算算日子,诀儿也快回府了。你即刻便启程回湖州,就当从没来过临水,别在诀儿面前露出破绽。剩下的事,有我就好。”
尽管有沈夫人的善后,杜棠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夫人。”
“快走吧,别耽误了行程。”等唤来了兰青兰草,亲眼看着三人登上马车,沈夫人这才松下了眉头,缓缓叹道,“一路小心。”
另一边,厅堂之内,就只剩下了苏锦绣和碧水两人。
碧水感知到了苏锦绣无声的怒火,便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问:“王妃娘娘,时候不早了,要不……”
“子嗣子嗣,一个个的都拿子嗣来堵嘴!不就是讽刺本妃生不出孩子吗!”
苏锦绣猛地抄起桌上茶杯朝门摔去,一声巨响之下,碧水吓得汗毛倒立,“这天下那么多无能的女人,怎么偏就我倒霉至极!”
“没想到,那杜棠竟这样没皮没脸,大将军如此待她,她还要巴巴地赶来,害得王妃娘娘被捷足先登,白跑一趟。”
碧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愤愤道,“王妃娘娘,您可千万要息怒,不要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闻言,苏锦绣突然怒极反笑。
“她来了倒也好,索性给了我将计就计的机会。如今她踩了禁地,我倒要看看,这一回,她能如何自保。”
“娘娘英明。只要是娘娘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不过是一个凭身子上位的卑贱奴婢。被双亲抛弃,靠着主子的怜悯,才能走到了今天。”苏锦绣紧紧攥着手指,直到指节发白。她忽地冷笑起来,像是自嘲,“只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沦落到和这样的贱婢争抢的一天。”
见苏锦绣神色忧伤,碧水连忙安抚道,“娘娘,眼下王爷震怒未平,您只是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出路罢了。而她杜棠,无名无姓,只不过是一颗再卑微不过的小小绊脚石,成不了气候。”
苏锦绣眸中尽是苦涩。
“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又何必嫁去王府。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所以,娘娘,”碧水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苏锦绣的手,“您就更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了。”
苏锦绣抬起眼,神色晦暗不已。
...
杜棠的马车在半夜赶回了湖州。
兰青兰草都很是诧异,这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要回将军府了。但见杜棠神情紧张、脸色发白,便也都默契地不再追问了。
等几人趁着夜色匆匆赶了回去,屋中的板凳还没坐热,府门口就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将军回来了!”
兰草看了一眼门外的动静,诧异地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