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潜如一滩烂泥般被丢弃在地上,浑身都是用刑后留下的伤痕,青白的脸色如同死人。
他的双腿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刑罚,血肉模糊青紫肿胀,镣铐磨损的脚腕几乎能看见白骨。
叶岚跪在地上,看着那被折磨的触目惊心的躯体,颤抖着伸手,却无法触及。
叶岚潸然泪下,跪在对方面前,连为他擦掉脸上的污血都不能。
仪潜睁着无神的眼眸,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如今几乎枯槁如骷髅,比当年叶岚捡他回来时还要消瘦。
“皇上……微臣说过了……不知道……你让我死吧……让我去……陪姐姐……”
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一滴血从口角滴落,如同他的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流逝。
萧鸿越的拳头捏的咯咯响,怒极反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吊着你的命折磨你!你不是和皇后感情好吗?我倒要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回来救你!”
说着,他一挥手,进来两个侍卫把仪潜粗暴地拽起来,太医进来执针刺入仪潜的头顶。
“唔!”
仪潜身体抽搐,却死死咬紧牙关,隐忍着不惨叫出来。
“不要这样折磨他!萧鸿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放了仪潜!放了他啊!”
叶岚想要阻止,伸出手胡乱挥舞着,却只是穿过他们,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仪潜痛苦不堪。
无力感侵袭了叶岚的全身,她对着萧鸿越歇斯底里,泪流满面。
“你不是答应过好好对待我身边的人吗?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放了仪潜!我在这里!你放了他!”
她不停地喊叫,可无人能听见。
“唔呃!”
仪潜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僵直了身子,晕倒在地。
太医慌慌张张地跪下,道:“皇上!仪大人身体太过虚弱……这吊命之法恐怕……”
萧鸿越闻言,心中一紧,“什么意思?”
“仪大人腿部重伤,高烧不退,绝不能再受刑了,请皇上准其静养,不然性命堪忧啊……”
叶岚听到这话,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苦苦哀求道:“你放过仪潜,他真的受不住了,求求你……”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萧鸿越的视线突然聚焦到空气中的一个方向。
良久,他垂下眼眸,手指捏了捏酸痛的睛明穴。
“仪大人是朕的妻弟,又平忠王有功,朕也不希望他死……”
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萧鸿越一屁股坐到龙椅上,望着叶岚方向的虚空,挥了挥手:“送他回叶家,派最好的太医救治。”
“是。”
太医赶紧带着仪潜他们下去了,生怕面前喜怒无常情绪反复的皇帝再反悔。
叶岚也想跟过去,却因为身后萧鸿越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岚岚,仪潜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却又一心求死要去陪你……真是连骗我都懒得骗……”
她恨恨地回头,对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又自欺欺人。
他对任何人都无比狠心,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会在最后一击前收敛。
叶岚看不透他。
“岚岚,我知道你一定是躲起来了,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尸体呢?”
萧鸿越从怀里拿出那把叶岚来不及带走的匕首,脸贴在上面摸着,自言自语。
“你一定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一定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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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岚出现在将军府门前,她脸上的泪还未干,可天空已变成黑色,大地已铺满薄雪。
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送一男子出来,她手里提着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女子是嫁了人的青青,男子则是她的夫君,留了胡子的阿远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回去照顾老爷吧,他现在身边离不了人。”阿远给青青拢了拢夹袄,嘱咐她。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老爷的,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青青点点头,望着夫君的眼中满含情意。
叶岚看着他俩这老夫老妻的样子,察觉到自己目前所见,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时间发生的事。
难道灵矶子是想让她看看她离开后的事吗?
她跟着青青进了将军府,顺着熟悉的方向到了前院,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
叶隆将军坐在床边,佝偻着背咳嗽,一旁的人伺候他吐了痰,扶他慢慢躺下歇息。
叶岚认出那个伺候的人,是仪潜。
“潜儿,今日……皇上怎么说?”
“将军,皇上又驳了您的请辞,还有重用您的意思。”
“不许我告老还乡……呵,我怎么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岚儿离开这么多年了,我都释怀了……皇上还是……唉。”
叶隆说着连连咳嗽好几声,满脸戚容,握住仪潜的手,抬起浑浊的眼睛,“你也……没有释怀吧……”
仪潜身形一震,意识到被对方洞悉了内心的秘密,立刻跪下:“将军,仪潜自知不配,不该觊觎大小姐。”
叶隆摆手:“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出身地位,都是过眼云烟,日久见人心才是真。”
“我真后悔把岚岚许配给皇上,唉,若当初嫁给一个普普通通门当户对的人,也不至于……唉。”
“若当初我多上点心,求皇上放过你,也不至于让你留下残疾……”
叶隆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武断,此时只剩下后悔,后悔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死在皇权倾轧中,后悔让仪潜参与清扫忠王党一事。
仪潜一瘸一拐地从叶隆的房间出来,站在廊下,抬头望月,背影寂寥。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断了的发簪,手指摩挲它的断口,思念如水从眼底流过。
“姐姐,今日是中秋,将军很好,青姑娘也很好,我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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