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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门神(1 / 2)

福田院里已经住进了好些人,见又有新人来,都探出窗子来看。此处管事的厢典指了指东边,说这一片屋宅还空着,每屋住十多个的话,勉强住得开他们这百十号人。

进了给自己分的屋子,梁羡玉看见两排土炕上铺了席子,炕尾加起来摞了有□□床被褥,尽头处一张大条桌上摆了陶壶杯碗。此时门窗尽开,里外空气流通,虽有浮尘飘在空中,整间屋子仍旧十分清爽。

她松了口气,忙和梁氏一起把李阿娘扶到炕边歇息,由二姐陪着她说话,自己与婶子们拿起笤帚、鸡毛掸子,一起说着话儿,一壁四处清扫起来。

到了午食时分,经在这里做义工的僧人引导,各人领了牌子端来米饭、腌菜和黏黏糊糊的瓠汤。吃了后,梁羡玉要那些上了年纪的婶子去休息会儿,自己收拾起碗筷。可她刚将碗碟摞在一块儿,忽然脚底踩破了什么似的,尖尖地一疼,足衣立即被汪湿了,身子也疼得弓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歇坐的李阿娘看见了,过来撑住她一边胳膊,叫着梁氏一起将她搀到了炕沿,好些人都围了过来,问她哪里不舒服。

梁羡玉嘴唇发白,想说疼说不出,拿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脚。

梁氏急忙将她鞋脱了,来不及惊诧只剩一层布皮的鞋底,解下她的足衣,看是什么情形。

只看了一眼,心就纠得厉害。

大姐没出过远门,这些日子走了太多路,原本白嫩的脚背被磨得通红,梁氏用手摸了摸脚底,还能摸到连缀的水泡。

“嘶——”梁羡玉倒吸了口凉气,“疼!”

李阿娘见梁氏没什么经验,从怀里摸出针线包,抽了根细针出来,抱了红肿的脚儿在怀里,趁人不注意,将水泡一个个挑破了。

梁羡玉虚弱着,还笑道:“没走过远路,叫婶子们看笑话了。”又看向李阿娘,“多谢干娘,不然我要痛死在这里了。”

李阿娘笑笑,没说什么,收好针囊又像前几日一样沉默下去了。

几个热心婶子早去要了敷脚的药膏,正拿来瓷罐装的一罐子,边跨过门槛边道:“人家说这药是什么赵太丞家药铺捐的,这点小伤,抹上四五天全好了。”捧着瓷罐的那个把药往梁羡玉怀里一塞,“给!拿着!”

抹着药,冰冰凉凉的,脚上热肿缓解了很多,梁羡玉顺便问起她们乡里人准备好如何告状没有。

恰好出去拿药时候听见了,那婶子高声道:“定下了!明天由里正带了大庆几个年轻人去宣德门外敲登闻鼓。既然府里、路里不管,咱们就直接告到官家那里去,看那些官贼的脸往哪搁!连堂堂的太尉大人都来帮我们了,还会难办到哪去?不过这都是他们郎子们的事,本来女人家也不用操心,大姐你就更不用啦,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等拿了赔款就和你阿娘、二姐寻个生计去,别管我们这些乡下事了!”

恰好梁氏刚才去抱被子,正好抱来,一起劝道:“是啊,你该好好休息了,睡上几晚好觉,去去乏,免得把身子骨都累坏了。”

那婶子帮着梁氏把被子铺开,一边对梁羡玉笑道:“大姐你听听,这是当娘的心疼女儿了,你就听你阿娘的话好好歇着吧!”

梁羡玉总觉得太顺利了,隐隐不安。

但通过登闻鼓敲鼓申冤的事她听说过几件,比如那辰州知州董继业贵价贩卖私盐给治下的百姓们,被人一鼓作气敲了登闻鼓,官家一怒之下将他革职查办,替当地老百姓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也许是她没亲身经历过。从小在应天府那么个小地方呆着,连衙门朝那边开都不大清楚,乍一听见官家这般地位人物,一辈子也未必见得到一回的,所以才这样怯怕。

“好吧”,梁羡玉妥协了,先搁下这事,抽去腰后顶着的多余枕头,躺下歇晌。眼睛都闭上了,想到什么,忍不住把眼一睁,问道:“那给官家看的字大家写好没有?”

才走开的婶子扭过身儿,一脸好笑道:“要你睡个觉休息会儿怎么这么难?小小年纪倒有个操心命!”

躺在床上的梁羡玉笑弯了眉道:“婶子们路上看顾我,我也想为大家出份力嘛!”

那婶子却叹了口气,道:“这话可叫你这小娘子说中了,字还没着落呢!他们正在那里商量怎么办,里正会认不会写,乡里那个会写字的老先生没跟出来,都在说要不要请这福田院的人帮帮忙。”

梁氏在旁一顿,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了下。没等她出声,梁羡玉已经开口道:“我会写,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请他们来这里说,我写。”

想着出门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梁氏脸色一变,“阿娴……”

“没事的”,梁羡玉装作看不懂她的担忧,拿话岔开道:“我脚走不了了,手还能动,阿娘不必担心。还有我如今大了,阿娘不许再叫我乳名。”

梁氏再要说话,那喜不自胜的妇人已经冲出去找里正去了。

半信半疑的里正臭了张脸来,见梁羡玉脚伤在身,还在炕上摆了张小桌,握笔也是有模有样,脸色不自觉转晴了些,念给她写道:“京东东路登州牟平县……”

将今夏闹蝗灾没上报,最后导致饥荒的事说了,他皱了眉问道:“要不要再加一句谢太尉大人、官家的话?”

梁羡玉吃惊地看他,疑惑他态度怎么这么好了,明明这几天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里正挪开了视线,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命她道:“加上,就写吧。”

梁羡玉耸了耸肩继续落笔,将他的话颠倒了一下,把那姓王的太尉放在了官家之后,毕竟尊卑有别,不能在这处叫人捉了痛脚。

她写完后又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刚要交给里正,发现了什么,眉头紧锁了问道:“怎么这县令也姓王?”

一脸难以置信地,她将王太尉与县令的名字多看了几遍,抬起眼惊疑道:“真的,这县令也姓王,和太尉之姓一样!”

听了这话,跟里正来的那些青壮郎子们喘气声此起彼伏,让还算亮敞的屋子瞬间逼仄了起来,同时又是一片沉寂,没人敢开口,说出那个要命的可能。

里正拿过写好的纸叠好,平静地装入袖里,“多想什么?王本来就是大姓,哪里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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