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沥沥小雨好似无穷无尽。
乌云蔽月,天地间似乎一丝光亮也无。
迤逦起伏的山丘上草木旺盛,只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路,蜿蜒向上,通往山顶。
林绍和徐空景撑着伞,一前一后地走上了山坡。徐空景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而林绍则是提着一大包东西,谨慎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在在一座小小的土丘前停了下来。
四周土地湿润,既无墓碑,也无杂草,光秃秃的一片,是座新坟。
“昨日,吴强就是在这里被人一剑斩杀,就地掩埋的。”他指着面前这座无名坟墓,面色平静,对这个害得他弟弟失踪的人似乎并不愤怒。
徐空景沉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一手撑伞,一手执着几面充满的怪异符号的殷红纸幡,杏色的裙摆早已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泞,额边汗水涔涔也没空去擦,整个人十分狼狈。
这一路算不上轻松,她一向四体不勤,突然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又没有休息,差点喘不上气。
林绍见状,并没有强迫她干什么,只是沉默着将带来的祭品摆好,又插上几炷香,而后将纸幡按照徐空景所说的稳稳地插在了坟前的空地上。
趁着他做事的间隙,徐空景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是怎么试的?”
“不如你猜猜看?”林绍低笑道。
“你说你是个秀才,这句话应当是真的。如此,你不过一介书生,要靠暴力恐吓像我这样的女子自然不难,但若是碰上个男子,你一定打不过。所以,大多只能在言语上周旋,碰上我才用了匕首。”她随意道。
林绍正蹲在地上,将祭品摆放平整,闻言摇了摇头。
“错啦。”他笑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与那些人周旋,只要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那我便送他们上西天去。”
徐空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顿时沉默了。
“你真的杀人了?”
“怎么,吓了一跳?”林绍见她怔住,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是自然,我又没有钱,要不是刀悬在头上,你们这些人怎么肯说真话?”
她低低地叹道:“何至于此,你便实话实说,你弟弟危在旦夕,人命关天,谁会故意说假话骗你呢?”
他嗤笑一声:“我只信我手里的刀。”
徐空景闭上了嘴,此时说再多都是废话。
祭品已经完整地摆放在坟前,几炷香正好立在祭品后,林绍撑伞蹲在坟前,烟雾袅袅,遮住了他的神情。
阴森的旗幡在半夜寒冷的秋风里猎猎作响,绵绵细雨渐渐将它打湿,可上面的墨迹却半点都没有洇开,中间的几行文字清晰如故。
“开始吧。”他低声道。
“以纸为幡,魂兮归来!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徐空景低声念道,嗓音空灵,留下了道道奇异的回声。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袭来,旗幡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眨眼间便化作了一道暗沉沉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吸入无尽的恐惧之中,再也无法挣脱。
他望着那漩涡,瑟缩了一下。
徐空景倒是司空见惯了的样子,丝毫不惧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什么?”他厉声问道,尖锐的刀锋重新架在她的脖子上,“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她的脚步停住了,先把伞收了起来,又把它递向身后的林绍。
“你不是想找你弟弟吗?你的刀都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不会骗你。”徐空景淡淡道,“抓住它。”
林绍审视了她片刻,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她所说地抓住了伞的另一头。
徐空景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漩涡里,而林绍也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了进去。
阴冷的气息将他牢牢地包裹住,陡然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少顷,林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安凉城最繁华的那片大街上了。天光微暗,周围的一切的被一层薄薄的白雾的笼罩着,他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却又有些看不真切。
徐空景就站在他的身边,十分镇定,也正细细地观察着周围。
没有了清晰的日光,他一下子有些判断不出当下的位置和时间。
待到薄雾散去了一些,四周的景色才分明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而街边正挂着些五颜六色的灯笼,上面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些小字,大约是天还没黑,所以灯笼里都还没有烛光。
“这里是……三日前的南兴大街?中秋节当日这里有一整条街的灯谜,他们正在挂灯笼,正好是我弟弟失踪的那天。”林绍低声说道,眼中有一丝惧色。
他看了一眼街边正在挂上灯笼的人,却忽然发现那人的脸有点奇怪。
苍白的脸上看似带着笑意,可是细看才发现,他的五官就像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样,只有五官的形状,线条却生硬无比。
正常人的神态几乎是时时刻刻都会有细微的变化的,可那人的脸上却一直是相同的微笑,一动不动。
林绍心里一颤,缓缓转头看向身边路过的一个行人。
果然是相同的一张脸,相同的笑容,相同的神态。眼睛半眯着,唇色殷红如血。从侧面看,那人的眉毛和睫毛也并不像正常人那样有正常的生长弧度,而是平整一片,僵硬无比。
这就是画出来的脸吧!
而且这些人看似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他观察了几个人,才发现每个人穿的都一样,只是每处的颜色不同而已。
远看人人喜气洋洋,近看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实在有点渗人。
“他,他们……”林绍迟疑地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半晌没说出下一段话。
他目光一转,把心一横,锋利的刀刃便刺破了徐空景颈上的皮肤,温热的血从浅而狭长的伤口中溢了出来,很快汇聚成了一滴血珠,滚落下来,在纯白的衣襟上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语气不善,怀疑的目光在徐空景身上徘徊,“你在搞什么?”
徐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