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一大早公主府门前便被人与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长地横跨了整条街道,而比马车更多的,是代表不同世家的管家和奴仆,他们从马车上卸下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金银玉器和财宝。如此难得一见的情况,街道上两旁的百姓都纷纷地从家中探出头来,一改过去避之不及的态度,好奇地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昨日连只鸟都不到那里,怎么今日公主府门口有这么多人?就不怕那只花老虎吃人吗?”
“你知道些什么?昨日宫中的除夕宴会上,齐太后为泰宜公主和焕王殿下安排了一门婚事,这些人应该就是各大世家派人前来送礼庆贺,焕王府那边恐怕也是同样。”
“焕王殿下?那不是如谪仙一般的人吗?京城第一贵公子和京城第一煞女,开什么玩笑?”
“你可别不信,我听说昨日泰宜公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向焕王殿下表达自己的心意,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焕王殿下不仅答应迎娶公主,甚至还把代表自己心意的桃花枝送到了公主手上。齐太后颁布了两人成婚的日子,就在一个月之后。”
“当众表白?全京城怕也只有这花老虎敢这么做,真是不知廉耻……唉,可惜焕王殿下,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在周围百姓低声讨论不停时,送礼物的人还在络绎不绝,从公主府望出去,已经看不到队伍的尽头,一朝之间,原本清冷了一年多的公主府竟成了整条街道上最为热闹的地方。
一波人去,一波人来,人越来越多,加上还要轻点礼物的种类数量,府内人声鼎沸,纵使杨婉妗的房间在府邸的深处,这如雨落般淅淅沥沥的嘈杂仍不可避免地侵扰到她的耳边,她皱起眉头,蜷在床上的身体一点点展开。
“梅儿……”没有睁开眼睛,杨婉妗一只手将自己从榻上缓缓地撑起,沉默了一夜的嗓子干涩低哑,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声音不大,但拖长的尾音里含着被打扰的怒意。
房间的门应声而开,梅儿从门外进来,“公主,你醒了?”
“府中的人在干些什么,弄得这般吵闹?我还想再睡会,你让他们别再吵了……”杨婉妗拉了拉滑落到身前的被子,重新躺下,手却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而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带着桃色的桃花枝,自己的手搭在一幅没有打开的画卷上——就在桃花枝的旁边。
“……”
记忆如潮水席卷了她还昏沉的头,里面有焕王、有母后,还有周君恒。
昨夜拒绝了陛下留宫的提议,她不记得是如何从宫中回来的了,只记得在回到府后,自己取出了一直陪伴她四年的画像,没有打开,在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桃花枝……
宴会之上,“泰宜公主,我愿意。”声音清晰回荡在耳侧。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不美的梦。
“公主昨日太累,梅儿不敢打扰,只能等公主睡熟后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体,换了衣服。”梅儿看着公主对着自己床上的两个东西发呆,轻轻地叹了一声,她蹲下身子帮公主一只脚一只脚的穿上鞋,“公主,今日一早,各大世家都派人送来了贺礼,你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贺礼?”
“庆祝你与焕王殿下的缔结婚约。”
“……”
梅儿拿起床上的画像,侧过身阻断了杨婉妗的目光跟随,“公主,东西我就先放到柜子里。”
不,把它扔了吧……
话到杨婉妗的嘴边,嘴巴张开,却没能说出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梅儿刚把画像收好,就有人敲门。
“公主”是萤儿的声音,“户部尚书之女卢沐小姐和刑部尚书之女魏嫣小姐拜访,说想要拜见公主。”
“……”记忆又向前翻了一页,杨婉妗想起了她们的模样。
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都是官职正二品,想来昨日在春长大殿的一切,这两人也都是亲眼看到了。
梅儿见杨婉妗没有拒绝之色,她向门外开口,“让人叫两位小姐去偏厅等着,你先进来帮公主绾发。”
“是。”
偏厅里,卢沐和魏嫣相对而坐,卢沐打量着周围的装潢,心里暗自惊叹,而魏嫣则静坐闭目,两人于对方都似空气,她们各有一名随行婢女站在身侧,卢沐婢女的手上托着一个木盒,魏嫣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偏厅宽阔,除了给她们续茶水的婢女,只有她们四人,整整半个时辰,没人移动过自己的位置。
“泰宜公主到。”门外通传声响。
卢沐深吸了一口气。魏嫣睁开眼,婢女搀着她。
两人起身,“卢沐(魏嫣)见过太乙公主”
低垂的视线,两人首先看到的是从门口投射进来的影子,来人脚步轻盈,从她们之间经过,坐在了厅内的正座之上。
“……”她们起身,腰背和头依旧保持着前倾。
“两位小姐,今日来我府中所为何事?”
得到应答,卢沐先立直身体,“公主殿下,卢沐是代表……呃!”
双手捂嘴的速度很快,声音只溢出了很少,但卢沐只顾住了自己的嘴巴,却没有顾住自己瞪大的眼睛,直到对上杨婉妗淡漠的视线时她才反应过来,迅速地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本还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这和昨日见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杨婉妗脸上没涂色粉也没戴面遮,厅内光线明亮,痕迹从额头一直蔓延至脖颈,卢沐刚才一眼还以为自己在白日遇到了鬼煞。
另一边的魏嫣没有发出声响,她比卢沐更快地收回视线,但加快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让她肩膀明显地上下起伏。
这就是京城第一煞女的真面目,纵使有昨日自己匆匆一瞥的准备,仍阻挡不了此刻从脚底蔓延上升的冷意。
“代表什么?”
杨婉妗淡淡开口,对眼前清晰可见的胆怯视若无睹。
梅儿奉上一杯茶,公主靠在座背上,眼睛是半睁着的,低下有淡色乌青,靠近时听到呼吸声,就像入睡似的绵长,即使头发全都梳到发髻里,人看起来还是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