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工学院有位即将退休的老学究,叫张廷山,从大一开始便教授顾来的建筑学基础,算是顾来在建筑行业的引路者。
三月份那会儿,顾来加入学院策划组,负责筹办建工学院大二学生学年设计作品展的开幕式。其中,由顾来独立设计的办公空间厂房改造设计,因其创新大胆,实用性与艺术性兼具的独特设计,在众多华而不实的作品中脱颖而出,得到企业的高度评价,现场草签了《设计成果产业化战略合作协议》,惹红一众学生的眼。
自然是要眼红的,有了这份协议,不仅意味着她的设计成果将被进行孵化,也意味着将大大的提高毕业论文被导师评优的可能性,为保研赢得一大筹码。
那一瞬间,顾来有一种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恰好砸在头上的幸福眩晕感。
治学严谨的张老师给出评价:“不俗!”
就在上个月,顾来忽然被张老师叫到办公室,说他有个朋友近期有一套房子需要装修,一时找不到合心意的设计师,而她不拘泥于传统的设计风格,很投他眼缘,于是留下了联系方式,让她试试。
当时顾来有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惊不喜,更没有半年前签署《合作协议》的幸福眩晕感,只隐有预测,张老师的目的或许不在于此,而她也不想辜负了老人家的好意。
不过张老师的这位朋友不怎么用手机,只留下了邮箱地址。当晚两人在网上聊过两句,顾来选了几套比较拿得出手的图纸发过去,希望对方可以看到自己的能力和对这次合作的诚意。
虽然聊的次数不多,可从字里行间,顾来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一位耐心且有礼貌的先生,得知她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就约定等他回到京城再面谈。
“裴邵南?”白加新不知几时站在了顾来身后,陌生的名字,难免八卦情绪上涌,“约会?顾宝贝,你恋爱啦!”
跟裴邵南见面的事,顾来并不打算跟旁人提起,她期待能把自己的第一桩生意完成的漂亮,又害怕能力跟不上,在事情未定之前,保密比较好。
顾来轻点鼠标退出邮箱,查看课表。明天上午有土木工程概论和专业英语,后者要随堂考。和平饭店离学校不远,打车过去也就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次日随堂考,因教授家里临时发生了要紧事,就全权委托蒋肃代为监考。
蒋肃是土木系的师兄,眉清目秀的,因喜爱象牙塔里相对自由纯净的氛围,边读硕边当了新生的辅导员。有了“蒋老师”的身份后有些心高气傲的,平日里不爱往学生堆里凑。
顾来咬着笔头,被密密麻麻的英文晃得头晕目眩。建筑结构本就繁琐,还要用英文理解混凝土施工方案的内容,并对其进行分析,简直是要人命!可不像四六级作文那么简单。尤其是对一些四级都没过的学生来说,在被四六级折磨的同时,还要背建筑术语。
白加新埋头,踢两下她的凳板,蚂蚁大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给我看看你的翻译”
顾来心虚地看了眼坐在门边的蒋肃,发现他正在看书,于是慢慢把卷子往左边挪了挪。
“看不见啊”
顾来咬咬嘴唇,硬着头皮又挪一下。
“顾来!”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有些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来被吓掉了笔,默然地举起一只手,“到”
“自己写自己的”
教室响起一片笑声,许多同学幸灾乐祸地转过头,看向后排的显眼包。
顾来欲哭无泪,“……噢”
竟提前一个小时写完了。粗粗检查过一遍大题后,在同学目瞪口呆地注视下,从最后一排走上讲台,交了考卷。
前脚才迈出教室,身后蒋肃看着她的答卷,不紧不慢地说:“哦,忘了告诉诸位,你们许教授事先有交代,第一次随堂考,分数同样计入平时成绩,不及格的同学,把课1—5的Reading Material背三遍。切记啊,诸位同学”
“……”
吓唬谁呢?
顾来悄悄做了个鬼脸,扣上帽子走进雪里。
京城军区的冬天,马路上没有雪,因为雪已经被军人铲完了。压得严严实实的堆成一座座豆腐块,铲在路旁。
顾来走到军区门口的时候,听到驻地里传来军号声。军号嘹亮而空旷,在冬日的天空回荡。
站岗的士兵询问她的来意。
顾来把学生证给他看,说:“我找陈家树,陈少校”
京城戍卫部队属于省级军区,隶属陆军司令部建制。部队里官兵众多,要是其他名字哨兵可能不认得,但家树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对方检查了她的证件,并没有怀疑,说:“你稍等,我联系一下”
顾来点头,背着书包在旁边站着等。
冬日的正午有点点阳光,不暖,但很亮堂。顾来随手从路旁的花坛上捞过一捧雪,在掌心里慢条斯理地捏成球状。
士兵问:“你是陈少校什么人啊?”
顾来握着雪球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营地空旷的马路上,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开了过来。哨兵室有人打开门禁。吉普车在顾来身旁缓缓停下,车窗玻璃落到底,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座上探出身来,“什么时候到的?”
家树边问,边从哨兵室的小窗口接过登记册,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时间。
顾来迟了两秒钟,立即回一个乖乖的笑容,声音清脆利索,“哥!”
裴邵南给出的午餐地址是和平饭店,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旧式酒楼。
顾来望了眼头顶木质的招牌,紧张得手心握汗,毕竟是有生二十年来,第一次出门谈生意。抠了抠手指头,说:“哥,等会儿你就坐在附近的位子吃饭就行,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好吧”
家树淡声,“我本来就是来吃饭的”
“……”木质楼梯又高又窄,两人顺楼而上。手肘撞到家树的手臂,一阵钻心的痛让她大声惨叫起来。
家树看顾来。
“……有静电”左手欲盖弥彰地藏在身后,她对着家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家树脚步停在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