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走后，冯念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
桌面横七竖八爬满划痕，一大块圆形褐色污渍像狗皮膏药一样占据长桌C位。冯念手指抚过桌角笔画幼稚的“胜利”二字，无声中长吐了口气，伸手去抓另一侧的文件袋。
这是每个基地安全区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旦你被感染，又来得及注射抗病毒血清，在20%活下去的概率下是不是该给在世的亲友说些什么，或者写点热血沸腾的临终遗言，再不然说点深藏内心的秘密，总之什么都好，至少可以证明你曾经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不至于走的时候孤零零。
冯念看一眼身后的窗户，屋外慕色沉沉，雨季的空气永远是潮的，躲到房间里也避不开。
针剂带给她的副作用已经过去，冯念解开袋子拿出纸和笔，拔开黑色水笔笔帽。圆头的笔尖在半空滚了滚，握着笔的手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给谁呢，助手罗况，还是好朋友颜令，或者给月升基地实验区相处了这些年的伙伴。
就说天有不测风云，她点背要先走一步了，大家吃好喝好别太难过，夜深人静又闲极无聊的时候可以适当怀念一下她，就算不怀念也没关系，大家都有美好生活，没必要为了她这样的小人物感怀伤悲。人都要走到这一步的，她先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冯念天马行空地想了一阵，最后决定：算了，别给大家添麻烦。
默默把纸和笔收进了抽屉，又过了一会儿，莎莎带着干净衣服回来了。这是一套财产权归属基地的女式训练服，和奚烈的同款同色，只是尺码小了几号。
她换上后跟着莎莎去了食堂。
每个进入安全区的都是统一式大锅饭，每日菜谱都是开盲盒，全荤全素还是荤素搭配全看厨师心情。
冯念不挑食，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移，预备有什么吃什么。
到窗口的时候打菜的大姐笑眯眯往她身边瞧。
“丫头，想吃是什么，婶子给你打。”
莎莎歪着带满发夹的脑袋，高兴道：“我想要那个蒸蛋，还有鱼排，再来点炒茄子。”
“好嘞。”张嫂舞着大勺，一点没有手抖地把打满三个格子的铁盘摆在窗台上推给莎莎。
莎莎嘴甜道谢：“谢谢张嫂。”
“不够再来。”张嫂视线转到了冯念身上，语气平平淡淡，“新来的吧，要什么。”
莎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张嫂的鱼排特别好吃。”
冯念迅速看过全部菜色：“这鱼排好香啊，能来一份吗？”
这话张嫂听着挺满意，很客气地舀了最大一块，连旁边的炒冬瓜，炒白菜也一并打上，语气里略带点小骄傲：“我拿手的可不止鱼排。”
两个人从队伍出来，随意选了一张桌子。
“姐姐，这里每个人都会安排工作的，你有什么擅长的嘛，原来在月升那边做什么的？”
关于擅长，冯念考虑了一下：“我比较擅长……种东西吧。”
“种东西？”莎莎为难了一下，“可咱们这儿物资都是配送的，瓜果蔬菜没必要种，花花草草没种子可种……嗯，要不这样吧，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要不你接我的工作在厨房帮忙。”
“厨房，要做饭嘛？”冯念担心自己的厨艺难当大任。
莎莎摆摆手：“不会，做饭由张嫂和刘姐姐负责，我就帮忙切个南瓜，削个萝卜什么的。”
冯念安了心：“没问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晚点带你去跟张嫂和刘姐姐打个招呼。”
莎莎嘴里的张嫂和刘姐姐是这个食堂的主事人，吃什么怎么吃都是这两位说了算。对冯念的加入表示欢迎，对莎莎的离开表示不舍，并约好空了回来，想吃什么提前说，嫂子给你做。
冯念还提前上班，把晚上的碗都给洗了。人忙的时候时间会过得特别快，以至于回到房间的时候八点已经过了。
冯念简单洗漱了一下，刚准备熄灯睡觉，就听见了三下敲门声。
“谁啊 ？”
“南城基地106小队队长奚烈，方便开门嘛？”
这个介绍有些郑重，冯念重新穿好鞋过去开门：“有什么事吗？”
奚烈在万势勇面前娇小，在冯念面前却不会，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人，他很干脆的把身上的手持通讯器递过去：“找你的。”
冯念迟疑了一下，接过来不确定地放在耳边：“喂——”
“念姐。”对面是带点醉意的罗况，“我找到小时候的朋友啦，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仗义，嗝——”
冯念听这声音就知道没少喝：“你在哪儿呢？边上还有什么人？”
“在……在……”罗况已经醉得有些分不清方向了，边上有另一个声音忽然提醒了一句“在我家”。
“在我家——”罗况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冯念皱了下眉，有点担心他的状况，刚要嘱咐几句，对面就把通讯关了。
冯念一愣，征求道：“我能拨回去嘛？”
奚烈点了下头：“可以。”
对面很快接通，但说话的不是罗况，是另一个男声：“他睡着了，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
“哦，好，麻烦你准备套干净衣服，他喝醉了容易吐，如果可以的话再做点醒酒汤，多少喝点不然第二天头疼得厉害，另外……”
冯念下意识咬着手指头开始思考，像操心的老母亲叮嘱对面罗况的朋友。
那边倒也耐心，听完了全程，最后以一句简短的“好”作为结尾，并毅然决然挂了通讯。
这时候冯念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的是奚烈的通讯器，他就这样一直沉默地守在门口。
“要不要进来坐坐，耽误你这么久。”冯念就是单纯客气一下，毕竟这么晚了，她的房间在一层，大小不会超过十平米，一张床一套桌椅已经是这里的全部了，拥挤又毫无亮点的房间。
可没想到奚烈一点不客气，说了句“好”。
轮到冯念尴尬了，但她快速调整表情，侧身让开位置。
“请坐。”冯念把现场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