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坂田银时还是会想起当年松野葵与他告别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松野葵刚收拾完包袱,难得卸了盔甲和剑,只提了一壶酒来找他,要与他喝一杯。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第一次在喝酒时絮絮叨叨地与他说起很多有关过去和未来的话,就好像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样,毫无保留。
她说她有必须要做的事,要提前离开,对不起。
她说已经跟假发谈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明天下午就准备出发。
她说一切结束后,她会带着她的父亲一起去拜访他和他的老师。
她说我们会在黎明相见。
然后他就失去了松野葵的消息。
一直到最终决战的一个月后,他才在躲避搜捕时听到了官吏口中“恶煞”的死讯。
在那个小巷的角落里,坂田银时捏着松野葵临走时送给他的护身符沉默了很久,在官吏准备离开的前一刻,他走出了那片阴影主动现身,自曝身份顶替了原本那个人渣的女儿入狱。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段不断重复的梦魇缠上了他,在每一个夜晚都试图将他拖入充斥着无尽后悔和痛苦的深渊。
那时候的梦里,他会在松野葵醉醺醺地拿出护身符时摁住她的手,会在她摇摇晃晃地返回营帐时强硬地拉住她,会在她一开始去找假发谈离开事宜的时候就冲进去拦下她。
在虚构的回忆中徘徊的坂田银时每一次都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留住她,想告诉她不要去,那里是陷阱,等待你的只会是黑暗和死亡。
就像每一次他都会在试图挣脱梦中奈落的桎梏,试图带着老师和发小一起杀出一条生路一样。
他在梦魇里刺向自己,带着不断加深的悔恨妄图改变根本改变不了的过去。
直到偶然间听说歌舞伎町新开了一间“松野私塾”,不安又不敢置信地远远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其中一个梦魇才逐渐开始消亡。
现在的坂田银时已经不记清当时是怎么走到私塾门前,又是怎么在家长的环绕中冲了进去,拉住了松野葵的手。
他只记得那一瞬间仿佛终于摆脱窒息,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时的感觉。
也是那个真实存在的体温让他得以确定,松野葵正活着站在他的眼前。
松野葵在被他抓住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就想攻击反抗。
而坂田银时则习以为常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们曾经对练过不下千百次,他早就对她的出招路数了解得一清二楚。
松野葵在被制止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她不敢置信地转身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幽灵。
那种夸张的反应甚至让坂田银时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出自己强烈的欣喜,而是犹豫地收回手,想摸一下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早上喝的牛奶糊了嘴没擦干净。
松野葵却慌张地抓住了他收回的手,力道大到他根本没法挣脱。
她在抓住他之后勉强回过了神,收起了刚才在其他人眼里显得极为奇怪的神情,对着周围来了解私塾情况的家长们强笑着道了个歉,表示有急事后,就匆忙地拉着他走向了后院。
坂田银时还沉浸在刚才的高兴里,甚至在被拉走时还留有余裕地趁机观察了一下这间私塾的构造。他发现这间“松野私塾”的配置齐全,有教室有道场,庭院也打理得很好,看上去是做了足够的准备之后才开始对外招生的样子。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如果松野葵活着,还应当为了私塾的开办在歌舞伎町提前做过准备的话,她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想过要找他。
松野葵走过了后院,到了一处不大的宅子里,带着他进了一间看上去应当是客厅的地方,在桌边停下了脚步。
她放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站着,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坂田银时愣了下,没有预料到她的这种反应。
也因此,他没能用刚才临时想好的笑话开场,而是有些鲁莽地抓住了松野葵的肩膀,想将她转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但当手放在她肩膀上的一瞬间,坂田银时察觉到了她正在颤抖。
他慌张地卸了力不再动她,转而走到了松野葵身前,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她的表情。
这时候他才发现,松野葵在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掉了满脸的眼泪。
“诶,怎么了?哭什么啊?”坂田银时有些措手不及,他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以至于没有顾忌距离,伸手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松野葵躲过了他的手,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努力平复着嗓音里的哽咽,瓮声瓮气地说着含糊的话:“你…你别管我,我等,等会,就好,没…事。”
坂田银时尴尬地收回了手,嗫嚅着没说话。
松野葵如她所说很快缓了过来,她粗鲁地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向前一步猛地抱住了他。
坂田银时能感觉到她还带着冰冷水迹的脸颊贴在了他的颈侧,她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那样的力气将她相比起几年前更高也更成熟了的身体紧密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但这意料之外的展开显然超出了他那时候能处理的程度。
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在坂田银时终于试探着想收紧手臂,也环住她的腰前,她放开了他。
松野葵站在离他距离很近的地方,不断上下打量着他的样子,确定坂田银时身上没有什么零件缺失也没有多出什么零件之后,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她带着极其浓烈的庆幸,用近乎于叹息地语气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死了。”
坂田银时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被迎面而来的这句话砸了一脸。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什么?”
松野葵重复了一遍:“我还以为你死了。”
“幕府刊登了你的行刑消息,我派人查过,但是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所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带着她过去从不会露出的笑容:“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的,真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