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十岁,战火就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这个乡下小镇的附近。
彼时松野正明已在各路阻碍与夫人离世的刺激下,不问世事多年,只有在管理丘下的琐碎小事和给私塾的学生上课时他才会稍显活跃和精神。
那天他一如往常将来自远方友人的信件递给了面前的主公。
松野正明却在看过那封信之后,将其放在了烛火上烧毁。
他转过来看着北岛仁,晃动的烛影下仿佛又一次出现了当年那个斜躺在屋顶上肆意大笑的少年。
他问北岛仁,要不要与他一同上战场。
北岛仁同意了。
从那天起,他们一行家臣就跟着松野正明离开了丘下,一去就是四年。
等到四年后再进入这个房间时,他却只剩下一身的疲惫和伤痕,一心只想以罪臣的姿态死在自己友人的女儿面前。
但他并没有想到,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想到。
十四岁的松野葵找来他们并不是要对他们治罪。
坐在首位上的那个身影并不纤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和悲伤。
她只是挺直了背,冷静地告诉了他们一个缜密的劫狱计划,然后低下了头,就像过去他们还在村子里时一样,以长辈之礼相待,询问他们能否与她同去。
北岛仁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他只知道,晃动的烛影下,那个低着头的少女分明与四年前他所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所以他又一次站了出来,向面前他所见到的另一个神奇又令人向往的武士行了一礼,臣下之礼。
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身影就成为了北岛仁新的注视对象。
他看着松野葵在血泊中止住了第一次杀人带来的颤抖,刀刃开始划出令人炫目的弧光。
看着松野葵逐渐习惯了冲在所有人前面,又习惯了沉默地游离在人群之外。
看着松野葵第一次交到了同龄的朋友,也看着她的脸上慢慢开始出现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他也曾经和其他几个老朋友一起蹲在草丛里偷看那个银头发的小子和松野葵的来往,几个老大粗在夏夜里拼着喂蚊子也不肯动弹地死死盯着那小子,就只是为了确保他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偶尔还会不顾尊卑,像个老头一样对松野葵唠叨一些烦人的话,看着她生动地露出一个白眼的时候哈哈大笑。
在他一个人看着妻子的信件沉默时,松野葵会给他递一壶酒,然后安静坐到旁边看他说醉话。
在他被袭击重伤快要昏迷之际,松野葵会边喊着“北岛叔叔”边颤抖地背起他,一路护着他厮杀回医疗队。
北岛仁以为他会这么一直看着松野葵长大、成家、变老,就像看着松野正明那样。
但命运似乎并不喜欢完美的结局。
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一样的陷阱,一样的被捕,一样的被选择。
一样地被自己发誓守护的主公拼着半条命救了出来。
只是不一样的是,这次出现的,还有第一个他发誓要效忠的人的头颅。
在那之后松野葵就消失了两年。
当他们再一次找到她时,她已经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她穿起了从前不会穿的女士和服,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就像他只见过几次的那位夫人一样,总是温和又得体,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但她的脸上却也再没有出现过笑容以外的表情。
北岛仁看着她的笑脸,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明明这几年多少缓和了一些,但自从秋本家的小姑娘离开后,她的情况反倒是更糟糕了。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一样,松野葵变得一刻也不敢休息,一刻也不敢放松脚步。
这几个月里,她每天都像个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工作。
她不再对任何人放下戒备,也不再对任何人说过心里话。
明明有那么多人的陪伴,她却越来越孤独了。
现在唯一可以让她放松下来的,似乎就只有那个银发小子了。
北岛仁依然看着松野葵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无法言明的不安。
但愿坂田小子不要有什么事情才好啊。
他回过神,转头看了眼横山,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跟我来。既然主公把你交给了我,那我自然要好好带你。今天接下来的工作我都会带你熟悉一遍的,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听啊。”
横山右也愣了一下,然后振奋精神地笑了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