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安静枯燥的环境总会引得人胡思乱想。
【“结束之后……我是说如果我们能赢的话,你有想过之后做什么去吗?”】
记忆里,在战役的间隙中,坐在湖边与我闲聊的银时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说话时他正看着湖中的月光,那张映着斑斓水波的脸上带着我当时并不能分辨清楚的忐忑。
【“你是打算……跟假发一起走吗,去新政府?”】他像是试探什么一样转头看向我,又加了这么一句。
我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个猜测。
他说【“……平时你们不是经常讨论那些东西吗,什么发展什么方向的,我们都插不进话。”】
我不知道该对他这个猜测说什么,我那时话不是很多,有时候都能称得上木讷,所以我沉默了一会,绕过了这个话题,如实告诉他我的打算。
我告诉他,我应该会回老家继承家传的私塾,继续和以前一样教教书。
毕竟我对从政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如果能救出父亲的话,我还是想把那些属于他的理想和理念重新交还给他,然后找回以前带的学生,安安静静在乡下教一辈子的书就很好了。
奔波了这么久,对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我来说,确实是有点累了。
不过这样详细到有些丧气的废话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我只转而也问他,能救出他们老师的话他打算做什么。
他一直在看我,见我转头问他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让我很难形容的表情。
——柔和、期待,又有点沉沉的笑容。
【“我其实有想过到处走一走啦,反正我们也都成年了,松阳不用再替我们操心了,我就想去外面到处看一看,等到差不多了,就还是回家,替松阳看小孩,教教剑术课什么的。”】
他说着说着又咧嘴一笑,带着轻松的自嘲,【“很没志气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很难得地笑了。
当时的动容我到现在也依然印象深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我大概、可能,是喜欢坂田银时这个人的。
因为在那一个瞬间,我真的动了想跟他一起走的念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这份突然满溢而出的情感。
硝烟和血腥味依然围绕在我们的身边,我却在看着那片干净的湖泊、看着身边的这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青年的时候,切实地回想起了过去尚未接受家主教育时在乡野中肆意奔跑的快乐。
我咽下了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承诺,暗自决定,在一切结束之后,尝试着离经叛道一次也未尝不可。
可惜,那些隐秘的憧憬最后还是沦为了泡影。
无论是谁,我们最后都没能等到各自所期待的那个未来。
但或许也是因此,我才会在父亲死去、又听到银时行刑的消息之后,在茫然中,选择了独自一个人踏上那场长达两年的、漫无目的的旅程。
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但我那时候确实是带着,想和这个无人知晓的憧憬一起,在旅途中找个不错的地方自我了断的打算出发的。
毕竟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失去过去的同时又失去了未来,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支撑着活下去的理由了。
如果不是碰到了横山他们,继而燃起了不想让这一切重演的念头的话,我大概真的已经这么做了吧。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低矮的金属天花板。
现在想来才发现,原来那时候的迷茫和痛苦都已经是那么久远之前的事了,以至于连同那些懵懂的憧憬和心动一起,都像是一并蒙了层时间的雾一样,变得昏黄又难以捉摸了。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朝铁栏外看去,面无表情的今井小姐正拿着钥匙站在外面看着我。
“出来吧,恶煞,到审讯的时间了。”
*
“名字。”
“松野葵。”
“年龄。”
“二十四。”
“职业。”
“私塾老师。”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吗?”
“知道。”
“那你认罪吗?”
“啊……不认吧。”
记录员的手停了下来,坐在我对面的审讯员则是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是一下子不知道该问什么的样子。
——毕竟在之前三天的审讯里我都会无所谓地认下这个罪名的来着。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颇觉好笑。
“嗯,我不认哦。”我又重复了一遍。
审讯员有点尴尬地回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佐佐木,似乎是想征求他的意见。
佐佐木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她谈。”
“是。”审讯员松了口气,带着记录员一起离开了审讯室,角落处站着的今井小姐则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接手了记录工作。
佐佐木拿起桌上的档案,随手翻了两下。
“松野小姐今天是突然对我们的调查结果有什么不满吗?”
我看了眼完全没有记录想法,只是在发呆出神的今井小姐,笑了笑:“直截了当一点怎么样,佐佐木?”
“那边已经跟你们联系了吧?”我看向他,“怎么样,给的报酬他们还满意吗?”
佐佐木这才抬起头,挑了挑眉:“松野小姐的消息灵通程度总是这么让人意外。”
他向后一靠,手交叠在膝盖上。
“如您所料,上面确实给了指示,有关于松野小姐的释放决定大概过两天就能下达了吧。”
我哼笑了一声:“胃口真大啊,那些老家伙。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毕竟可是那个鹿乡会社的产业,即使是分发蛋糕,三层的豪华蛋糕也总是比小蛋糕切起来要麻烦得多的。”他摘下镜片,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这么说,果然是吵起来了啊,还真是有他们的风范。”我冷淡地讥讽道。
佐佐木重新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