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洲沉默半晌,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武,既然都要逃,不如勉强给你挡下,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那你可真是预估错了。”姑娘将干了的衣服递给他:“昨日那伙人,多半冲我而来,郎君勉强算个人质。若是早早跳下水去,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
裴映洲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藤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道:“伤我看过了,未伤到要害,不过我只是略通医理,不敢贸然将它拔出来。你且忍忍,我先带你去医馆治伤。”
“苏公子他们之前也在船上,如今不知什么情况,你我还是不要贸然前去,静待风声吧。”
“好。”裴映洲应了。
“还能走吗?”藤月问。
裴映洲不由得想起昨夜似乎被姑娘背在背上,愈发沉默。
“郎君不用觉得难为情,我在尹州时,连我五哥都扛起过,你这点斤两,不算什么。”
姑娘依旧笑嘻嘻,看上去却有些顽劲:“若是郎君抱恙,我也不是不可再帮郎君一次。”
“请郡主自重。”裴映洲起身,衣裳已穿戴好,苍白的脸上莫名有了血色,道:“敢问郡主,在下的衣服……”
“哦,你昨夜昏迷不醒,那暗刃我也不敢贸然拔出来,只好把附近的布裁了下来。”裴映洲还未开口,看见姑娘将之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穿上,慌忙转过身去。
藤月望见他背上衣服缺了的一块口,以为他是在意自己如今的模样。心想,这应当是裴映洲回郢都之后最窘迫的时候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家公子,谁能想到,一贯光风霁月高不可攀的裴郎君,也有今日衣衫不整、如此狼狈的时候呢?
但她嫁与他、与他合作,不是为了将他拉进泥淖的。
昨日之事本就是她殃及裴映洲,藤月不喜欠人,更不愿欠情。
“撕拉——”
“裴三公子不必忧愁此副模样被旁人看去。”裴映洲听见藤月的声音,转身,看见姑娘手拿着长长的一条绢纱,她的裙子缺了两块,却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姑娘笑意盈盈地将纱递给他,道:“事急从权,郎君以此覆面即可。”
裴映洲这下是真无话可说。
他并不是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只是惊讶于对方如此大胆,未接那绢纱,道:“郡主行事,果然不羁,只是在下无需此物,倒是郡主不适合如此抛头露面。”
他指指藤月破败的裙子:“郡主眼下是皇家之人,当谨言慎行。以纱覆面,免得横生事端。”
“走吧。”郎君脚步稳健,无人看见他衣襟里的汗珠。
裴映洲只能庆幸自己身体康健,虽说烧了一场还不算太严重。
他在京中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自己又中了状元,虽不受父母宠爱,也没有人敢得罪。只是今日发觉,有时候,光用脑子是不够的。
待到了郢都,确实要想方设法找个武学师傅练练,否则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待遇到变故,只能平白任人宰割。
藤月思索再三,终将那缕轻纱系在了脑后。桃溪情况不明,裴映洲又伤着,若说真冲她来的,还是谨慎些好。
况且魏明帝那个人,小肚鸡肠的很,他日借此发落她有失皇家颜面,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藤月尚不知范子昂为何如此,要杀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二人走走停停,一路倒是风平浪静,终于到了医馆。
医士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模样。
稳步而来的裴映洲坐下问诊,他看见对方背后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郎君真是心性坚于旁人。这暗刃不知如何打造,除了划开口子,还勾住了旁边,难以取出。伤口沾了水,定是疼痛难忍。为何现在才来诊治?”
“出门在外,难免有所磕绊。”裴映洲面色除了苍白没有异动,仿佛伤的不是自己般。
“老夫这倒是有麻沸散,你且以酒冲服,我为你取物。”
他让一旁的药童去准备用品,却被藤月拦下。
“大夫,郎君饮不得酒,可有其他法子?”
医士摸了摸胡须,摇摇头。为难地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男人,道:“若是用旁的冲服,麻醉的效果便没有那么强了。”
“无妨,大夫尽管下手便是。”裴映洲开口,抚慰道。
“那小娘子便在一旁按着些,郎君见到你,便也心安些。”大夫端来冲服的药剂,连同一方布巾递给裴映洲:“若是觉得疼痛难忍,出声、咬巾皆可。”
另一边,苏望轩与宋启元也开始找人。
暗卫十二被分配到了湖边,他是沉水的好手,和同伴一路顺着湖向外摸索,直到到了桃溪水道,突觉有些异样。
他奋力向下游去,在河底,竟发现了一艘沉船。
“什么?有船沉于桃溪?”苏望轩听了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宋启元在一旁听着,眉头紧皱。旁人不知晓,他却直觉此事不简单。
往年过往船只皆有登记,若是沉船,早早便被打捞上来,听方才侍卫描述,此船应是在河底许多年,并非新船,可为何他来了桃溪这么久,都没有听到风声?
裴映洲被绑,郡主在风亭湖遇刺,阴晴不定的范子昂……
且据他所知,当年碧城的粮草,便是经过桃溪水道。
思及此,宋启元低声道:“明朗,此事恐怕涉及旧案,非你我能插手,还是等找到行知再定夺。”
清霜阁中,范子昂迎风而望,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一旁的侍从来禀:“公子,苏望轩的暗卫发现了沉船,郡主二人也已安全去治伤。太子殿下出了韶州,萧贺应当是跟着回去了。”
“好。”范子昂应道,他与青觉合作,不知为何半路杀出个萧贺。
此人心机深沉,多番向他试探碧城往事,皆被他蒙混过去,昨日还暗中出手,差点伤了郡主。
现下人走了,他自然快意。
“只是属下不知,为何不直接告诉郡主?”侍从问道。
“当今上面的那位,疑心多着呢。”范子昂笑道:“有些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