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岁男子路过,只消行相有些卑琐的,就抓出来,押至庄头面前指认,庄头除了摇首还是摇首。
谢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郴州不在天子脚下,官府疏于培养兵力,这些衙兵不过就是一堆大腹便便的虾兵蟹将,平素拉出来遛一遛,镇一镇场子也还可以,但真要做出什么事实出来,那就要贻笑大方了。
方才磨镜乘坐的马车,就从这些人面前经过,若是他们上前检查,很可能发现赵乐俪所饰演的黎昭就在轿厢里。
不过,磨镜乃是要为县衙知县治疗痈疽的良医,他们焉敢拦下这位大人物的马车?
倘若延宕了知县老爷的疗程,谁该承认这个责任?
众人颇有顾忌,就这般让马车放行了。
谢圭璋略略施展轻功,沿着山阴匝地的青灰崖道上疾行,此处乃是苏仙岭最为陡峭的山道,平素罕有人烟,他俨若鹰扬,少时,便来至山顶。
山顶孕育有一处半亩方塘,塘前便是佛塔,有一位着青衣素鞋的小沙弥,提着一红木食盒,应是来给圣僧送膳的。
谢圭璋盘坐在一株粗约合抱的松树之上,衔着一枚飘叶,挽着胳膊,慢条斯理地观摩。
塔门前已然堆放着一碟未曾动过的残羹冷炙,童仆叩了叩门,对圣僧说该用早膳了。
塔内无人响应。
小沙弥将残羹冷炙收走,将一碗素粥和一叠腌萝卜放在门槛处,迩后,就提着食盒离去。
谢圭璋观摩了近半个时辰,佛塔的门自始至终不曾打开,那食物也不曾动过。
这一座佛塔的气氛,变得颇为诡谲。
谢圭璋从死寂的树瘤变回了一位活人,直截了当地朝着佛塔直直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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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赵乐俪跟随磨镜,抵达了半山腰。
白露寺的主持已然迎候在此,着金襴袈裟,手捻紫檀木佛珠,一副庄严宝相。
见了两人,主持恭谨行礼,接下来的光景,就带他们进入寺宇。
沿途的光景,可谓是「松阴连梵宇,钟磬自相闻」。
除了有上香的香客,还有诸多上早课的僧人。
兜兜转转,七拐八绕,三人来至寺宇重殿深处的一座温泉池,这一座温泉池被一片长势蓊郁的松林所掩罩,林下还莳植有诸多药草,空气之中,弥散着一片清郁的草药香,衬得氛围格外安谧宁寂。
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正倚在青石池壁之下,半阖着眸,享受着温水冲涤身躯所带来的暖意,因为这能缓解他身上的瘙痒与疼楚。
话说回来,郴州乃是名副其实的温泉之城,此间的寺宇除了能让香客上香、转经、参禅,还能享受山间温泉的洗礼。
不消监寺主持介绍,赵乐俪也知晓此人的底细,不是知县老爷邱振棠,还能是谁。
那个秉笔书记虞樊,就侍候在池壁半丈开外的位置,给他们做了迎客之礼
赵乐俪昨夜早与他们侧面打过交锋,今番近距离接触,发现了一些更为精细的地方。
先说虞樊,他一身文士袍,生有一张偏长的马脸,一双细目,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和磨镜,等到他们上前时,这一种审视,遂是消弭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温良恭敬。
这般显得他处世颇为圆滑,面上不动声色,所有机心与筹谋都藏在底下。
再说邱振棠,比起虞樊,他性情易怒且暴躁,一看他的面容,就知道他在忧患些什么。
当下,他见到磨镜,如遇救世主一般,赶忙披衣起身见礼,道:“久闻先生盛名,今朝见之,果真不同凡响,我今日饱受痈疽之苦,万望先生施展妙术!”
磨镜没有过多言语,当即为邱振棠望闻问切。
拭脉毕,他没有多说病因,只是吩咐赵乐俪打开药箱,呈出一副笔墨,速速写下药方,递给虞樊,且道:“循照此方抓药,一日两煎,分辰时、戌时服用,服药连续三日,三日之后复诊一回。”
虞樊接过了药方,温声言谢。
磨镜并不过多寒暄,准备带着赵乐俪就走,哪承想,在这时候,邱振棠凝声道:“且慢。”
磨镜止步,道:“县爷还有何惑?”
邱振棠的视线掠过他,直直望向他身后俯眸低眉的女倌,道:“先生的这位女倌,能否走近前来,让我好生看看?”
温泉池壁内外的氛围,有一瞬的僵寂。
不论是引路的主持,亦或是怀揣药方的虞樊,俱是怔住,面色异彩纷呈。
他们齐齐看着磨镜身后的那位女子,年逾四十,面容平庸无奇,一副奴颜婢膝之相,不知有什么值得瞩目的地方。
磨镜亦是没料到,邱振棠会突然对他带来的药倌感兴趣。
他本欲婉拒,但又显得过于刻意了。
正欲询问赵乐俪的意见,她却是温谨地行前数步,一片蒸腾的水汽之中,在邱振棠的三步之外的距离,躬身见礼。
赵乐俪感受到邱振棠饱具审视的视线,俨如沉重的山岳,倾轧在她的面容之上。
她微微忐忑,不明晓他为何会突然指明她上前——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赵乐俪心下生出了微澜,明面上倒丝毫不显,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澹泊,不露破绽。
邱振棠定定地凝视着这个女子,虽然她的面容格外普通庸常,但细致观摩之下,能够明晰地发现,此女骨相绝佳,五官轮廓恍若历经精雕细琢一般,无一处不精湛。
邱振棠平素乃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自诩生平阅女无数,不论是审美亦或是修养,皆胜于寻常人数筹,是以,今番见到了这一位药倌,邱振棠委实有些挪不开眸色。
假令撇开皮相不论,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真论得上是姝色无双的水准,让人一眼万年。
不知为何,邱振棠又觉得此女的骨相,有一丝诡谲的眼熟,仿佛在很久以前见到过,但想要深入思忖之时,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历经长达十秒的煎熬等待之后,邱振棠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道:“也许是我的错觉罢。”
如果药倌能年轻二十岁,他不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