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紫姑车就被谢圭璋劫了下来。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不外乎此理。
宗济法师话至此处,道:“事况的大致情状,就是这样了。”
谢圭璋获悉事况的来龙去脉,心中渐渐然有了定数,他朝着那个邃黑不见底的洞道行了过去。
小沙弥忧心忡忡,到底拦住了他,道:“前面黑灯瞎火的,说不定有危险。”
谢圭璋在黑暗之中视物的能力极强,根本不畏这些黑,不过,他好生观察了一番,发现除了来时的隧洞洞道和炉室,这两处地方,皆是悬有数盏明晃晃的壁灯,灯影盈煌。
他往炉室以北的另一处隧道凝睇而去,却是发现,地道之中并未掌燃任何灯烛。
两厢对比之下,就显这一条漆黑的甬道,很是可疑。
谢圭璋嗅出了一丝端倪,淡声说道:“那些僧侣将洗好的钱,抬入隧道时,也是不掌灯的么?”
小沙弥忖量了好一番,摇了摇首,说道:“是的,他们不掌灯,据闻是东家吩咐他们这般做的。”
谢圭璋眼尾很轻很轻地勾了一勾,眸底蓦然生出了一抹兴味,走这一条隧道,不能点燃灯烛?
这就有诡异之处了。
谢圭璋径直朝着那个深黯不见底的隧道行了过去。
小沙弥面容上的忧虑之色,更为深重,朝着宗济看了一眼,宗济遂是用蒲扇拍了一下小沙弥的脑袋,置评了一句:“杞人忧天。”
师徒俩,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了谢圭璋的身后。
纵使没有提灯,谢圭璋仍旧能看清楚隧洞之中的景致,其实与他来时的地道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慢慢行入之时,愈是往里行去,他嗅到了一阵隐隐呛鼻的气息。
谢圭璋对这样的气息并不陌生,他想不起自己畴昔在何处嗅过这种气息,如今细致地嗅了一下,他却倍感熟稔。
——是硝石的气息。
它意味着战争与兵燹,动荡与不安。
谢圭璋慢慢在心中,确证了这样的答案。
难怪那位东家吩咐僧侣进入这一个洞道的时候,不能燃火,因为硝石乃是易燃之物,其所泛散的气息,一旦触着了火,便是容易引发爆.炸,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不过,为何这里头会有硝石的气息?
难不成……
谢圭璋心间打了个一个突,大步朝前行去,渐渐地,硝石的呛鼻气息,愈发浓郁。
除了嗅到硝石的气息,他还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细细谛听之下,是类似于水排风箱的声响。
谢圭璋心中生出了一丝计较,在大璋朝,只有在冶炼铁时,才会用到大规模水排风箱。
贪墨洗掉了的万两纹银,硝石,水排风箱……
种种线索连成了一条线,一个真相,逐渐浮上了谢圭璋的心头。
他眼尾勾着一抹翳色,大步行至洞道的尽头,穿过一片朦胧飘渺的光,眼前豁然开朗,真正看清了那万两纹银,被送往何方。
眼前的景致,是一个凿辟于山岭之中的地下作坊,谢圭璋真正寻找到了硝石的来源,那是火.药。
那一万两纹银,是用来交换硝石,锻造火.药。
“久仰谢兄台的盛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这时,一个人从作坊深处行了出来。
对方的中原话说得并不算地道,夹杂了一些西域口音。
谢圭璋狭了狭眸,慢慢看清楚了此人的容相,高鼻深目,皮肤呈棕红色,轮廓算是俊朗的,首戴滚金围帽,身上着镶嵌有褡裢的长袍。
谢圭璋从对方的穿着之中,辨识出了对方的来历。
这就是东家了,西凉人。
西凉人活在草原上,骁勇善战,也好钻研奇术,不过,火.药并不是他们的首创,先帝时期,火.药就被研制出来,广泛应用于战争之中,先帝就用火.药,挫伤了西凉的士气,对方不敢来犯,从此,边陲疆土是一片长治久安。
止戈之后,先帝觉得火.药乃是杀器,严禁民间制造并使用,但凡被官府查到,都是绞刑起步的重罪。
在我朝制造火.药是犯罪的事,如此,就委托西凉人来代造,若是火药大功告成,随时可以发动兵燹,若是没有造成,东窗事发,就可以推这位西凉人出去当替死鬼——这位幕后上家的心思还缜密。
这位西凉人看到谢圭璋的出现,并不愕讶,看来是早有预料的。
西凉人笑了笑:“虞书记告诉我,看到你,就需要将你收拾掉,纵任你再厉害,怕是也抵抗不了火.药罢?”
谢圭璋面容一凛,眼前陡地落下了一道铁闸,铁闸是从洞道之上砸落下来的,硬生生将他与西凉人隔绝了开来。
小沙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好了,通往佛塔地上的门,也被反锁住了!”
宗济道了一声阿弥托福:“是住持的手笔。”
空气一霎地变得僵滞。
三人就被困在了由铁闸围拢起来的窄仄空间之中,谢圭璋嗅到了浓重的硝石气息,从地上传来,他循着气息望去,望见自己来时的路上,地上被埋藏了一些火.药,只需要再施加一些外力刺激,它们就会被点燃。
铁闸不会被炸毁,他们倒是会被命丧于此。
宗济掐指算了算,望向谢圭璋道:“赵姑娘那边,也有危险。”
面对危厄,谢圭璋倒是云淡风轻,他没有寻常人会有的慌色,听到「赵姑娘」三字,他冷寂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微澜,很难得地,他笑了一下:“什么危险?”
他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阴冷。
仿佛随时可以索命夺魄。
不需要宗济特意提醒,谢圭璋心中也有一种颇为不好的预感。
他必须迅疾从这里脱身,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