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走到宋嘉年身边,刚刚手机那头的陌生人没有说谎,宋嘉年确实和人打架了。
天空上乌云在翻滚、涌动,地面上,楼宇的影子静静铺开,在黑暗里流泻。
靠墙的角落,光线昏暗,看不清身上有没有伤痕,却能看清他的衣服被扯烂了。
原本的夏季校服是类似于衬衫款式,宋嘉年丢了好几颗扣子,胸口微微敞开。
以往很在意形象的宋嘉年,今天格外的凌乱。
从外表看,没有受严重的伤。
陆渺转身,向后靠在宋嘉年身边微凉的墙壁上,两人中间有一墙之隔,近的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
吉祥路是一条小路,夜幕沉下来,人烟稀少,能听见不远处大马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还有KTV附近传来的一些说笑声。
身体放松,用宋嘉年的角度往前看,陆渺既看不到天上的星光,也看不到地上的街道,只有一片混沌,偶尔光电闪烁。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
五月还不是北方最热的时候,这时候还处于温度上升阶段,其实早晚都是冷的,空气是冷的,露水是冷的,风也是冷的。
宋嘉年才打过一架,热血沸腾,心却冰冷而沉寂。
靠在微凉的墙壁上,一起呼吸着夏夜清冷的空气,陆渺不急着说话,宋嘉年也不先开口,他们沉默着,像夏夜里沉寂的高楼、无言的灯光,他们的影子向着一个方向铺在地上,也并排在一起,一长一短,但渐渐地,好像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同频了,宋嘉年能感觉到夜风里,陆渺微长的头发吹到他的方向,碰到了他的手臂。
一个人的世界无声裂开一道缝隙。
完全浸在阴影中的宋嘉年微微侧头透过那道缝隙看了眼身边的陆渺。
她面容莹白秀美,带着一点点担忧和苦恼,又有一些放心,总体来讲是安定的。
她心中有很多问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见到宋嘉年平平安安的站在这儿就放心多了。
有些时候,陆渺过于好懂了。
纠结了一会儿,陆渺问:“宋嘉年,你还好吗?”
有人这样关心他呢,宋嘉年说:“我还好。”
他声音低哑,好像砂纸摩擦着声带,气流摩擦着喉管,像是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听见他的声音,陆渺问:“你多久没喝水了?等等我。”
对面街道不远处一家超市门口放着一个自动售货机。
陆渺一步迈出,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宋嘉年伸出手,她的校服衣角擦过去,人已经跑远了,穿过了街道。
他想说自己不渴,但刚要说话才感觉到咽喉紧绷。
陆渺很快回来,夜风里,她向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宋嘉年一直看着陆渺,有一瞬间,恍惚中他有种陆渺会奔到他怀里的错觉。
回来的陆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两人隔着一步远。
“喝点水。”陆渺怀里抱着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宋嘉年。
她说:“我也渴了。”
一路跑过来,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不觉得累,静下来却有些渴了。
陆渺在宋嘉年身边喝了两口,放下瓶子见宋嘉年只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水瓶还是满的,连姿势都没动过,便问:“你不渴吗?”
矿泉水瓶在半空中静止了片刻,被人接过,宋嘉年抬起瓶子仰头喝水,不知不觉喝了半瓶。
喉咙被湿润。
“刚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陆渺问。
打架的时候,宋嘉年的手机在混乱中甩出去了,被梁猛的一个跟班捡到了,对方接到了陆渺打来的电话,告诉陆渺这边他在和人大家。
这些都是宋嘉年拿回手机后知道的。
“和人打了一架,不算麻烦。”宋嘉年微微垂下眼睫,这样说道,看宋嘉年的表情和姿态,他确实对刚刚那场打架不以为意。
“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
“我们到路灯下面去看看,这里看不清。”
宋嘉年不动,说:“我真没事。”
陆渺见他不动,盯着他看了两秒,一只手拉着他的校服下摆往前走,“走,去看看。”
宋嘉年只能随着陆渺往前走。
白玉兰形状的路灯下,冷白光线投下来,罩在两个人身上,陆渺才真正看清了宋嘉年今天的样子。
他头发微微湿润杂乱,颧骨有一点划痕,伤口不重,却很危险,从角度看却差一点就能碰到眼睛。
敞开的胸口,能清楚看到胸前有一些青紫色瘀痕,同时,陆渺也看清了宋嘉年胸前的那道纤细的陈年旧伤疤伤疤,是一道纤细的很长很长的伤疤。
没想到,这道伤口会这么长,几乎从中间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就像是有人刨开过他的胸腔……
“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陆渺的目光忍不住在那道伤口上停留。
宋嘉年顺着陆渺的眼神,知道她在看什么,很自然地随口说:“我妈妈说是我小时候淘气,欺负猫,被挠的。”
没有人告诉过陆渺,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宋嘉年很会说谎。
她是真的相信他,所以顺着这话想,那得是多大的猫,他那时候是多小的孩子,这道伤口当时得有多深,还是说宋嘉年是疤痕体质……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陆渺将这道伤口抛之脑后,
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一些青紫擦伤,视线到他的手上,双手指头微红,不难想象不久前他一定用拳头打过架。
“有没有伤到骨头?我们得去医院。”最后陆渺抿抿唇说,衣服下她肉眼看不到,只能说衣服上没有血迹,看起来没有哪里出血。而衣服下面的身体部分究竟有没有受伤也难受,虽然宋嘉年刚才走过来姿势没有奇怪的,单着也不能说明人的骨头没受伤。
“我身上没事儿,不用去医院。”
这句话似曾相识。
是学校校庆晚会的时候,陆渺想到自己说的谎,愈发不确定宋嘉年这是不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