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座的主意,那么君座也能知晓陛下每时每刻对她的思念是怎样的伤情断肠。
半晌,丁谓问道:“那么陛下西行汾阴,如何打算?”
皇上沉吟道:“你和吟风两个人随朕前去,封你为行在三司使,兼奉祀经度制置使,带上禁军,驾前兵马事也由你暂领节制。至于吟风,就给他个随行起居郎的官职吧。”
夜已深了,丁谓领了差事,便于宫门下钥之前匆匆回府,御书房中只留了皇上和吴章寿二人。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香炉中沉水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吴章寿暗自喟叹一声,这景象和陛下焚毁椒房宫的那一夜简直如出一辙。
……
那时陛下一个人在椒房宫里呆了很久,他在殿外也守了很久,因为陛下不许他跟进去。但他放心不下,悄悄戳破了窗纸,看见素来凌厉的帝王坐在金丝楠木龙凤呈祥床上,怔怔地摩挲着皇后用过的软枕,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遥遥的更漏一声长似一声,虽已开春,但前些时日下了场大雪,耿耿黑夜如斯漫长,地炕和炭盆熏烤得室中暖洋如春,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难得和不真实。
皇上似在梦中,低声呓语道:“浅芙,你可知刘氏很快就要入主椒房宫?可是,朕不愿让她住进来……”说罢双眼微暝,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漫无声息地渗进明绸软枕里,湿湿热热地附在脸颊上。
吴章寿心里有一点酸,渐渐蔓延开来,整颗心酸楚得发痛:陛下是一国之君,更应享尽人间至乐。但先皇后病逝后,他再未见到陛下的欢颜。陛下的真心和快乐,自先皇后葬入皇陵的那刻便不复存在了吧。
许是想了很久,皇上复又睁开眼睛,眼中含情,亦含了苦笑,喃喃道:“朕遂了你的心意,决定立刘氏为后,你便由得朕任性一回吧。”说着顺势将烛台扔在殿角的云母神仙折花插屏下,火苗“嗖”一下窜了起来,又打开了雕花长窗让冷风直灌进来,风势越大,火势越大,他盯着燃烧的床帏和博物架子,微笑里有说不尽的欢悦。
浓烟滚滚中,皇上的清雅容颜显现,他缓步踱出,衣袂翩然,淡淡道:“出来吧。”吴章寿才敢从暗处现身,屈膝下跪,也不多言。他知道偷偷跟着陛下进入椒房宫不被陛下所允许,而违逆圣旨更是死罪。
却不想被轻轻地搀起,只听得皇上幽幽问道:“你说,若浅芙知道朕焚毁椒房宫,会生朕的气么?”
吴章寿忽然眼泪上涌,只好用拂尘扫过眼角晶莹的泪珠,忍痛道:“不会的,娘娘会体谅陛下这些年过得有多苦,自然也会明白陛下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娘娘。”
……
翌年皇上正式将立后之事放在朝堂商议,谁料寇准、李迪、向敏中、王旦等重臣皆以我“出身不高,不可以为一国之母”为由,表示坚决反对。听闻皇上一意孤行地略过两府直接拟了圣旨昭告天下,又命翰林学士杨亿起草册立皇后的诏书。见群臣不能阻止我为后,杨亿愤而拒绝起草册立皇后的诏书,皇上倒也没有责怪他,只得另找他人。
听闻消息时我正与袭予在上林苑领着祯儿玩耍,他已经会爬会走,正是闹腾的年纪。袭予将这事当成趣闻讲给我听,笑道:“朝堂上下都没有想到陛下如此果决,现在汴京说书的都在传杨相公当时的脸都青了。”
我微微笑着,伸手揉揉祯儿的额头,道:“立我为后是先皇后的遗命,陛下生气是因为这帮老大人居然与先皇后对着干,何曾是为了我呢。”
袭予想说什么终是低下了声音:“娘娘在他们心中是有分量的,所以他们才迟迟不肯接受册立你为皇后。不过此事是陛下圣心独断,他们慢慢地也会接受的。”
远处有夏虫唧唧的鸣声,仿佛亦带了秋声,我但笑不语,只是心里恨上了他们。十数年来,我在宫中举步维艰,不曾害过他人,一心与人为善。眼见着如今熬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无端被人搅了好事。若不是先皇后遗命,怕是陛下也会被他们劝服的。
不知不觉间,我们行至太液池边。此刻正值春末夏初,因着春光尚未收歇,太液池旁的茶花便已美的铺天盖地,红红白白,妖娆的人难舍难分。
我牵着祯儿的手缓缓沿太液池而行,行了太液池上的桃李桥便是风雨桥,桥边茶花最盛,极目便是悬泉瀑布流泻在峭壁间,山崖旁矗立着三株奇绝的古树,树枝上还挂着青翠的果子。祯儿一下就看到了那玲珑可爱的果子,咿咿呀呀地指着要吃。
袭予一见那果子便变了脸色,低着头沉默不语,我亦难言苦衷,便从随侍在侧的奴仆手上取来一碟子细巧点心,柔声劝道:“祯儿乖,咱们吃这个好不好?”
点心做成了憨态可掬的兔子形状,小孩子到底抵抗不了它的诱惑,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点心上来,不再吵着要吃果子。
袭予见祯儿大快朵颐地玩着点心,便不着痕迹地引他远离了果树处。那古树是陛下千里迢迢从霖铃谷的春色庭移植而来,其价值之珍贵堪比杨妃所食的岭南荔枝,只因这种无名的果子并不常见,仅存活在悬泉瀑布边,而先皇后恰恰最爱此果。
先皇后故去后,这三株古树仿佛成了天大的禁忌,无人敢去触碰和食用。就连陛下也好像是遗忘了它,再没有过问果树的事,任凭每年果树所结的果子由青涩变得熟香,直至落地腐烂。它最后一次为人所食是什么时候来着?想必就是那一次了。
……
也是这样一个春末夏初,因着暑气早生,椒房宫里的冰鉴已缓缓转动开来。皇后坐在临窗摆放的轮椅上,波澜不惊地望着花池里的奇花异草和挺拔秀美的花树,眸底是茫然空洞的暗影。
皇上在她侧面下首,摘了手指上滚圆碧绿的翡翠珠子扳指,将她的双腿轻轻抬起搁在自己的膝上,指尖略有些用力,细细地按摩活络着皇后腿上的每一处穴位。
经月以来贴身照顾皇后,他亦有些瘦了,素日温润的面庞多了分明的棱角,双眸却是如旧,似凝聚了如钩冷月的精锐寒气,此刻看向指下的穴位更是认真至极。察觉到皇后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笑着对她眨一眨眼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