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看了眼江老太太,正同柏氏吃茶,未有拦话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恼意,攥着淑妩的手松开了,忙去拉一旁的淑妤,笑道:“二婶子说得极是,妤儿你虽年长些,可这四角的天还能同她们说出花来不成?欸——等珠姐儿满月过了,京中上巳时有设畔浴,姑娘家们都一起去岂不好?”
江家如此热情,崔氏的话,似有留下淑妤的意思,柏氏一时心情愉悦,忘了些礼数,未推诿这盛情,一旁的许家大老爷脸色微露讪笑,自己却同江老太太说笑道:“早在唐州便听闻荣州繁华,既到京城了,也该好好看看才是。”话毕,江老太太看向崔氏,面露喜悦,同她点头道:“我这过半百的身子怕是享不了这福,京城地广,我这几个儿媳倒是知道的多,且让她们随同去吧。”
柏氏方才脸上堆笑,听江老太太如此说,立马收了笑,“姨婆身子骨健朗,哪儿有不享福的理?我这些侄子侄女,尽孝都要赶着。”话毕,惹得众人皆笑,平日里见惯了虚与委蛇的崔氏,此时也难得面露喜悦。
午时,许家在东院同江家用了午饭,体己话一直留至申时,许家才携子女离去,江家三房也各自回房,清云随母亲回房理事,此时,有使女来传许家这会子已经回了昭平坊。
清云放下账本,侧身一瞧外头天色未晚,便问使女道:“这么快?许家是如何回去的?”使女脸色困惑,回道:“自然是坐马车回去的。”“马车?哪家马车?”清云追问道。
“这不清楚了。”使女又回道,“瞧那气派……不像是我们府的。”话毕,清云看了眼母亲,崔氏正一旁盯着使女熏衣,并未对方才的话在意,清云遣人道:“你先下去吧。”
一直忍着心性的清云终于开口问崔氏道:“好生奇怪,今儿见了大伯父大伯母,怎不见二伯父三伯父他们?倒是只来了各房表姊妹。”
见她这般问,崔氏收了神色,心里也不愿瞒着,如实回道:“你祖母心善,许家大老爷靠她捐官谋事,干系深厚,我虽都下了帖,可他们家二老爷,还有那三老爷,哪一个是好拿捏的?年轻时便与姨婆闹事,如今也只靠大老爷是唐州县丞,他们也沾了光,现在避着你祖母还来不及,可若上赶着来,珠姐儿满月,你祖母想必也不会多言,不过是他们自个儿锱铢必较罢了。”
“母亲原来知道这么细?”清云惊呼道。
“知道啊,哎哟,许家的一些陈年往事够写本册子出来了,只是各家有各家——欸,有句话怎么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事繁琐,我未曾说与你听。”许家往事,崔氏倒是侃侃而谈,似有些得意,可一瞧清云,脸色困惑,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母亲!你好糊涂。”清云攥紧她的手,“此事办得太不妥了。”崔氏问她:“何事不妥?”清云回道:“自然是许家一事了。”“可还未赴宴,待赴宴我定好好招待,何来不妥?”崔氏更是不解。
“今儿许家来,才说如今住在远亲家中,这便罢了,可他们亦说了,那远亲做的商贾生意,是外头食肆铺子的生意,如此一来,他们便是用的自家马车,不是咱家的。母亲想想,许家来前便送了一船的礼,今儿这般大张旗鼓的来,京城无人不晓,若有人去打探一问,祖辈连襟的家世屈住商贾远亲家,侯府华贵,竟收了礼舍得放人走,进了侯府门,却坐不上侯府的迎客之座,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呀?又是哪家亲戚有如此迎客之道?”
“这……”崔氏思忖半晌后突然明白道:“哎哟!我这脑子被猪油糊了,上次去东院问安,你祖母问起满月宴操办如何,当时还有心责怪你祖母瞒着我收了许家的礼,又忙着看你二婶婶的笑话,这会子许家到了,我再不警醒点儿,若让你祖母再提点,岂不让后院的人笑话。”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②,崔氏恍然大悟,许家送礼,自家接下当以诚敬为主,清云点头称道:“母亲想的是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此话一出,崔氏赶忙命使女去礼房寻物件,又用府中马车载着去送礼,还吩咐家中体面的婆子提着灯跟在后头,用纸糊的灯,外裹着用墨字写的“江”字,里面是通红的烛光。又嘱咐人不着急回来,等看着马车停稳当了,人见了礼再回来。
晚饭后,崔氏正同江老太太说体己话,老太太问起满月宴,崔氏满面春风,只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③。”闻言,江老太太甚是满意,为此,崔氏更着意提了一嘴给许家送礼一事,一番添油加醋后,惹江老太太一顿夸赞,崔氏甚是得意。
再晚一些,东院厨房便提前张罗起来,为不扰老太太休息,崔氏早命小厮将厨房后院添上一堵墙,又搭了间抱厦,橱役们这几日便歇在此处,进进出出,老太太屋里却万般寂静。
再者,还有该备好的衣裳,上至主子,下到婆子使女,还有小厮们的,晴雪得力,清云便让她去取衣,待戌时,人便提着灯出门去了水云间,回来时满头冒着汗,放下江家牌笑道:“这一路上,唯我们安德坊江家最通亮,外头挂着的彩灯,跟团花似的,还提什么灯呀!方圆几里也看得清路呢!”话毕,嗤得笑出声来,清云一面摩挲着新衣,梧枝绿色的绸缎柔滑,流光似水,指头缝里都有春风吹过似的,一面转头笑道:“明儿便是满月宴了,自然是比平日通亮些,你再去把那头的衣裳带回去,也叫底下婆子们穿上,若是穿着冷了,里头裹一件小袄,看着不痴肥便是了。”
晴雪正摩挲着自己手里那件桂皮色的粗布长褙,两袖还镌着平日少见的花样,听清云话后,便领事道:“这就去,这样式的衣裳,颜色又欢喜,穿着再冷倒也不舍得套件小袄,岂不脏了这新衣。”一语未了,一旁的绿芜与沉香也笑了起来,对手里正攥着的新衣裳甚是满意。
清云打趣道:“哪儿就这般珍贵了,今年上元,也才给府中做了新衣裳,料子倒比这次的还好些,不如将旧衣裳供上,日日插香才是。”话毕,晴雪怔了怔,正揣摩呢,便听绿芜笑道:“小痴瓜想什么呢,姑娘可不是编排你,正说底下婆子们没眼力见呢!”此话一出,几人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双手不住在衣裳上乱抹又攥,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团。
夜色皎月升起时,沉香正在屋里熏衣,点了烛火,一旁搁着的蓝釉白花三足小炉里,正漫着半月香,她执着团扇朝上飘,香进了衣裳又覆了鼻,浓烈的似果香快要将人熏倒。
晴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