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旧京沉在连绵不绝的细雨深处,直至时间驶到三月尽头,雨才退潮,那天出门的人都为三月最后一个周日的明媚感到惊讶。
粗疏地用手指作梳子,将一头卷发扯蓬松些,书筠对镜照了照后便出门了。她前后看了看道路的距离,决定从小区的秘密之门里钻出去。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小区的人不能随意出门,某个大力士硬生生掰开两根栅栏,形成一个很大的洞,从此人们心照不宣地从那里进出。有垂下的长长树枝遮挡着,这处漏洞竟然没被巡逻的人发现过。
撩开黑色皮革风衣的下摆,她敏捷地跳上台阶,随着短靴“啪嗒”轻响,像猫儿一样平稳落地。
目的地即将抵达,计程车的行驶速度渐渐降下来了,喷泉和花圃一闪而过,占地面积很大的酒店在空旷的江边有一种出格的宏伟派头。透过淡蓝色的玻璃窗,几个男人站在大厅门口。车停后侍者为她拉开了车门。
下车后书筠随意走到门前人少的地方,恰好背对着今天要见的人,实际上她的视力特别好,一早就瞥到了他,而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装作根本认不出他的脸,因为她对他的照片没有丝毫印象。
“hi。”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响起。
书筠略微转头,应了一声,“hi.”
他们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近看过后,两人不露声色移开视线,进而变成并肩同行。事实上他们对对方的容姿都有些吃惊,但现代青年最忌大惊小怪,最爱装若无其事,怎会多提一句,这两人更是其中翘楚,初次见面连热情的笑容和话语都没有。
书筠的双眼周围一片烟熏火燎,蓝色眼线细细两条,睁眼看人的时候好似狮子猫。除了不化妆的工作日,她私下里就是这样的风格。书筠知道她的风格有点奇特。
而这个人,尽管她完全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有现在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很像男大学生。
书筠咬住嘴唇,克制自己别笑出来。这下好了,他们俩走在一起,一看就是很典型的美艳小姨搭配乖乖男大。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李赫目光下移,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副墨镜,戴好墨镜后她才说话:“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戴上墨镜是为了做好表情管理。怎么有人三十岁看起来还跟男大学生一样,太逗了。
“我不太了解旧京,因此约定在我暂住的酒店门口见面。酒店前面有一个小公园,我们去那里散会儿步。可以吗?”
“很好。”
走出林荫区域,通过弯弯绕绕的小路,两个人顺着江边行走。江边的草坪上驻扎着不少周日出门游玩的家庭,铺开的野餐桌布和小野营帐篷使这里充满欢声笑语。
货船从江边驶过,白色水鸟被惊起,扑簌簌飞离。书筠盯着江边的告示牌,上面写着禁止游泳。
所有可以用来寒暄的话题在软件上都已经说过了。
你出生于哪一年?一九九三年,你呢?
和你一样,你是几月生的?七月。
我是九月生的天秤座。
书筠记得这个男人比她还大两个多月呢。
彼此的基本信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因此书筠很直接地自我介绍,告诉他她的名字是什么。仅用中文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没有写的打算,也没有解释含义的打算,就是念了一遍。
“霍,书,筠。”
而这个男人也是这么做的,他报上姓名后她只捕捉了一个韩语发音,而且她确信自己五分钟后就会忘掉那个发音。
忘掉就忘掉咯。
书筠和李赫坐在江边的台阶上,一起在太阳底下吹着江风,阳光有些太好了,他们后背发烫,都有些微微冒汗。
“你要在旧京呆多久呢?”
“六月,或者七月会离开,暂时还不确定。”
她点点头,在岸边的土地上找趁手的石子。
李赫没有想到哥斯拉是这样的女孩,和软件上喜欢嘲笑别人的样子不同,她真人很平和,而且......很爱笑。黑风衣和浓丽的妆容使她有一种年龄莫测的感觉,尽管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自己同龄,只要开口说话,那副灵动的神情和清脆的声音很分明地显示出她只是个女孩子。
“你闻起来好香啊。”她直言不讳地进行话题跳跃。
李赫抬起手腕闻了闻,想确定气味是不是很浓烈,然后向她伸出手,“我用了香水,是这个气味吗?”
她拉过他的手腕闻了一下,那是种绵密的甜蜜香气。想到黑暗中的那朵花,她忽然又笑了,热乎乎的呼吸吹拂过他的手腕。
她没有用香水,因为并不觉得今天是求偶的日子。韩国人可能每天都用香水,是一种习惯。她也不觉得他会求偶。
“为什么笑?”他侧过头看她,李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感染了,他也在笑。
书筠把墨镜推到头顶,画着蓝色眼线的双眼眨了眨,她抿着嘴冲他笑,想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没什么。”她摇摇头,心想这个男大真是空长了一副看起来聪明的脸蛋。
对视不能超过一分钟,否则可能要接吻,这是规律。书筠挥挥手,装作驱赶飞虫,立刻调转了目光。
尽管她用软件滑了很多人,但她很少出来约会,因为她太忙了。约会一次过后,如果对方邀请,可能还得再见第二次,她抽不出那个时间。
“旧京的女孩和首尔的女孩有什么差别吗?”书筠掂掂手心里攒的小石子,想在江面打出水飘。
英语作为人的第二语言,说和听的人都要略带思量,组织起语言更需要思索,尤其是这种有些挑战性的问题。
李赫的停顿也就有了合理的原因。
“女孩子们看起来差不多,都很时髦。”
石子划出抛物线,“性格呢?”
他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我不知道。”
她又抛了几个,然后坐回来,“我是最坏的那个吗?”
李赫低头笑了,“不,你不坏,非要说的话,你是,最让我生气的那个。”他用的是过去式。
他们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