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片段,2032年10月9日,真巧,就是两年前的今天。
中间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分明线上说得挺投机,线下却完全是陌生人,好像地下党人不对暗号绝不接头—可我们理论上来说是朋友,而且是同班同学啊,为什么会这样?
仔细想来,也许是我亲爱的弟弟擅自在验证消息里发的那句“我喜欢你”在搞怪。要是他只说“想和你做朋友”可能都要好得多,而不是像现在,“洛蓝夜”这三个字在我心中的标签就成了“我曾表白的人”,现实中遇到了,很难不会有点表达障碍。听上去可能没什么逻辑,但事实就是这样。有好几次我鼓起勇气,在她即将经过的路上等候,费尽心机只为营造一场偶遇,哪怕仅仅是打个招呼而已。脚步已经迈出,手已举半,可在看见她的脸那一瞬间,我便知道自己是不成的了:心跳过速,瞳孔骤缩,肌肉僵硬,皮肤紧绷,口不能言,再多看一眼就要原地飞升。我一步步退回原本的阴影,在她注意到我前颓然离开。
当然,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配,太不争气。所以我没责怪齐放,只是有时回家从他那找安慰。
没想到一个月后,洛蓝夜先提出来了,质问我怎么回事。
我再一次被吓坏了,想向齐放求助,可他回绝我的理由都和上次如出一辙:这是我自己心理状态不正常引起的冲突,也只有我能真正解决,他不便干涉别国内政。
他还很好心的这样提醒我:“人家会为这种事生气代表着还挺在乎你,说不定对你有点意思呢,不然你爱躲着就躲着好了,谁管你?所以说你要加油啊哥,希望很大的,我看好你!和上次一样,实话实说好了呗。”
被轻易说动的我,就是这样在思考了一节后的时间后,给洛蓝夜发了几句现在看来有点卖惨嫌疑的话。她这次居然又接受了,还说愿意主动和我聊聊。
那晚很兴奋,可我仍然告诫自己别想太多,因为想得越多,越容易事与愿违。
第二天早读下课后,我正要去操场看运动会,路过门口时,被座位在那里的洛蓝夜拉住了衣摆。回头看到是他,我惊奇地瞪大了眼。
“那个,昨天的事,”从她的眼中,我恍然见到了满目星河,“我说的话有点重,可以别太介意吗?”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原来是那样好听,绵绵的,像春波泛绿时微波轻动的小舟。
一刹那失语的错愕后,我反应过来,赶忙答应:“啊没关系的,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一直以来都莫名其妙地躲着你。而且……不用担心我啦,真有什么很让人难受的事,我随便就能忘掉。”
她似乎对这话很在意:“你是说,不论什么,只要想忘记,就可以永不想起吗?”
“是啊,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小特长之一吧。”能与她有共同话题,我很开心,甚至忘了紧张,“选择了特定的记忆后,就可以将它封存,放在心里最深处的角落。只要不再打开,这段记忆就算消失了。”
闭上好看的眼睛,洛蓝夜轻轻摇了摇头。
“好羡慕啊。”她的声音有种空灵的感觉,“有时候我很想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却怎么也做不到。”
“其实,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用它交换吧,换成永不忘却曾发生的一切。”我忽然这样说。
她很惊异:“嗯?为什么会这样想,那样不就会把过往的伤痛一遍遍地重复,永远不会愈合了吗?”
“是这样的:理论上被我‘封印’起来的记忆都可以找回,但有的在忘却时连‘曾有过这件事’本身都被一并丢掉了,导致很多都成了无名的经历,从外面看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于是连打开都不敢了,生怕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的是一辈子不愿意再度提及的,过往的怪兽。小时候,我经常运用这种能力,导致记忆的海里沉着的‘盒子’越来越多,成百上千,数不胜数。它们密密麻麻地在那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很认真地解释这种难懂的感觉,“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像成了个没有负面经过的人,明明一直过得很不顺,却仿佛是一路快乐地走过来的。这也是我打开了几个‘盒子’后才意识到的。太假了,假到无法忍受……所以现在,我很少再用这种能力了,只为将来回想起现在时,少一些粉饰的美丽。”
“相比之下,我倒更向往能永远记住,这样回味过去不多的美好时,任何点滴都那样明晰。”我最后总结。
洛蓝夜安静地听完了,终于睁开眼睛。
“其实,这也并不都像你想的那样……”说得有点模糊,“不过,还是很开心,能听你说到这些。”
在我好想好要再说点什么之前,她又开口了:“一起去操场吗?”
“诶?好啊!”
于是我们并排走在了秋日的灿烂千阳下。
中间隔着两三米,若即若离的距离。
谁也没说话,也未看向对方。到了运动会地点就分开了。
我已觉得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