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半黑,风还没停,雨又在下。一阵秋雨一阵凉,要入冬了吧。
我没开灯,趴在写字台上,感受玻璃桌面的冰冷,想着问世间情为何物。
有些像拆开漂亮的礼盒,精致包装被层层剥离后,内里露出的却是空无一物。
心里某处区域悄然空缺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何而来、名为何物的沉郁,将那片蛀洞粗暴地填充、撕裂,在所见所感的每处环绕。失落仿佛成为实体,自身沉没在幽暗冰封的深海中,成了一条溺死的鱼。预感到生活要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然而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办才好,就像看到前方的路已经是断崖,别无选择,只能无意识地纵身跃下,坠入比天空更深的深渊。
明明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数不清的杂乱思绪从现在开始就一直埋藏于心底,可一切似乎将要以完全不想面对的方式结束了,它们自此被埋葬,腐烂的种子再也无力开花。为什么会这样呢,以为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尝试把控未来了,以为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过去的遗憾都有希望被弥补,忘却已久的梦也都会被收集,重新编织,在许久的时光里仍不褪色……
可到头来,竟全部仅作为镜花水月存在。
绕了好久、好远的路啊,又一次兜转回了原点,只是新添了许多伤痕,以及终于表露出的疲惫。其实不知从何时起,就累得有些走不动了,支撑着前进步伐的是什么东西呢?大概是所谓希望吧,极度脆弱而飘渺的东西,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彻底毁灭,不发出沉默之外的任何声音。
原本觉得真心付出一定有回报,现在终于明白从先动心的那一刻起,就再无赢的可能。
或许同样是想得到幸福,有的人天生该比大多数同类付出更多代价吧?已经许多次证明了的同一事实,为何还要拒绝承认呢,非要怀着那点侥幸心理,碰壁至死后才能暂时清醒,同时准备进入新一轮的妄想与迷醉……
如果齐放没有及时回来,我都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里精神内耗一辈子了。
好在他只是比我晚五分钟到家,听见他开门和放书包的声音,以及呼唤。
“哥,你今天回家怎么也不等我一下?”他的声音带着点埋怨,平时我和他放学都是一起走的,“外面雨下得真大。”
我听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很抱歉让弟弟看到这么无力的样子,可惜我如今实在没什么精神。
“啊!你没事吧哥?身体不舒服吗?”
脚步声急而乱,反映出声音主人内心的慌张。我很庆幸,在这世界好歹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没事。”我闷闷地回答,将头深埋在臂弯里。
齐放走到我身旁,停下了,伫立片刻,忽然轻声问道:
“是因为她吗?”
我的心像被紧握了一下那般疼痛,“她”指的是谁,我们俩都心知肚明:“嗯。”
背后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在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日子,任何一点暖意似乎都能暖进心里。
惊异地抬头回看,恍惚间,我竟感觉自己在看着此时此刻最渴望见,却又拼命抗拒见到的人的脸——洛蓝夜。下一秒我反应过来,那时候我朝夕相处了八年的弟弟,齐放。真可笑,当小丑太久,见谁都想献出戏,刚才的某个瞬息,想象中洛蓝夜的脸居然和眼前这个从小有点看着性别不明的弟弟重合了。
此刻他正从后面抱着我,手臂从我两肋间环绕搂住,下巴轻轻靠在我肩上。他的双眼紧闭,比平时看起来更像女孩子。隔着衣服,似乎能感知到心跳的节拍,一点点潮湿的气息,渗透在无声的空气中。
我的椅子后面有靠背,这样抱着想必很别扭。但是齐放不管,他就这样保持着不太舒服的姿势,默默地,紧紧搂住。
如果他真的是女生,那我说不定会很幸福吧?这个古怪念头倏然蹦入脑海,随后我摇了摇头,将它甩掉。不可能的,就算他是女生的话,也只会像洛蓝夜那样,对我完全没有好感罢了。“我真没用。”
近乎无意识地,我这样喃喃道。
他听了我的话,微颤了一下。“别这样说……”他终于开口,很清澈的少年音,“不可以这样说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齐放的声音似乎带有神奇的力量,让我岌岌可危的心情从悬崖边缘回复过来了一些。但我仍然感到有些难以释怀,说话的语气满是幽怨:“为什么……我已经付出了真心,却根本没有回报呢?”
似乎有些迟疑,他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任何付出……一定都会有回报的,只是有时还不够,也没到时间……还未必就到了非得放弃的地步,相信你自己,也许未来很快会有转机出现的。”
“你是说……?”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相看着他,他给我的安心感却是那么真实。
“再试一次吧。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齐放非常坚定地对我说,奇迹般地让我摆脱了内心的低落与空虚,“她现在不喜欢你,并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你啊!”
我终于是重拾了信心。“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谢谢……”我揉了揉他沾着些许雨水的头发,“有你真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