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虽然未见过面,但我却一直知道你。何秀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儿,她知道你一定会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愚蠢的,可笑的。她说每当她非常不知所措的时候,总会想到你。她很喜欢你,也很在乎你。可是却不得不欺骗你,隐瞒你。”
“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我生硬地反驳道,有短短那么一会儿,我感到害怕,也感觉到意外。杨志荣却转而兴致勃勃的继续说着,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将她说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如果今天不是你打来这通电话,我也许根本不会说这么多。她没来得及向你说明的关于我和她的一切,就由我来向你说明。这就是我目前唯一能为她履行的使命,也是我唯一告解的方式。如果你想了解全部真相的话,我将告诉你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过,也许她早已将此事告诉了你。又或者,这就是她对你隐瞒的所有秘密里的其中一个。”
杨志荣顿了一下,他开始卖起了关子。我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可能我想就此打住。可他突然毫不含糊、一字一顿地说,说完后还哀叹不止。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话刚一入耳,我的脑海里倏忽一下闪现过那晚柯宇向我宣告何秀怀孕时言之凿凿的神情,一股厌恶,激愤的烦躁感猛然从我的心口上冒出。我本能的感觉到,造成何秀死亡的原因,一定与这两者有必然的联系。我几乎是喘着粗气质问,
“这就是您抛弃何秀的理由吗?”
“不是我抛弃了她,而是她主动离开得我。的确,当我得知她怀孕时,我便要求她尽快处理掉。她与我在一起时,从没有反对过我做的任何一项决定,可唯独这件事,她对我大发雷霆。不过她依旧乖乖去做了,她很听话,我前面也说了,她很体贴温柔。事后我给了她2万块钱,虽然不多,但足够她调理身子。”
“可事情错就错在这里,我给了她钱,她却以为那是一笔分手费。她离开了我。而我当时出于害怕和愧疚的心理,也没解释过那笔钱的真正用意。我认为,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那是一场纠正错误的美丽误会,我们会因此结束,各自重又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去受良心道德的谴责。过去的都将被埋葬,我和她再也不会重逢。可万万没想到,她临了竟还发了一条简讯用来指责我的罪愆。是的,我收到那条短信后,整整失眠了1天1夜,我以为我不会为此忧伤,但结果却是我为此而感到恐惧。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没有信仰的痛苦,如果一个人想要忏悔,却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人可以为其宽恕,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啊!”
“我不明白,杨先生。”我截断了杨志荣的话头,“如今您是在向我忏悔吗?还是在进行一场自我感动的表演。”
“我自己都不明白,但只要过了这一小时,我想我们两个都会明白过来的。”
“有一点我要明确指出,我没有任何资格替别人去原谅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和折磨。也只有遭遇过那些伤害和折磨的受害者可以提出抗议和争辩,无人可以忽视他们的诉求。”
“你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
“您是在嘲笑我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正义感。我猜想你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吧,把你教养得很出色。好了,一个小时快到了。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吧,我猜想你也肯定对我不耐烦了。就这样吧,我已将关于我和她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再见。”
“再见。”
杨志荣声音轻缓的哼笑了一声,才挂断电话。我则立马回身走进卧室关上落地窗,重新拉上窗帘,将皎洁的月光完全阻隔在外。
在满室的黑暗里,我仰面躺倒在床上。感觉自己心中很乱,乱得近乎痛苦。我突然很后悔打了这通电话,难以决断的烦闷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在我心中滋长。我转了个身,脑海里思绪纷乱。许多模糊的场景和人物都渐渐浮现出来,每个场景和人物又不停的扭曲旋转,互相交错。我怀疑是今晚洗完澡在厕所吹头发没彻底吹干,方才又站在外面吹了冷风,导致头部遭受了风寒,脑袋越发晕乎。我用手指轻轻揉压两边太阳穴,想要平复一下这焦虑不堪的痛苦情绪。可黑暗和寂静完全笼罩了我,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所压制,这种悲伤不仅仅是从一团烦闷情绪的阴云里蒸腾而来,而且还包含对已知的部分真相强烈排斥所产生的愤懑和懊悔。何秀的美丽面庞在我的脑海中变得狰狞和可怕,她站在我眼前的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我瞧,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狞笑。我一时有些害怕,发觉自己对何秀的信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我竟任凭对方用三言两语将我亲眼所见的一切爱意摧毁。我紧闭着双眼,手指用力按住两边太阳穴,一边努力想摆脱面前狞笑着的‘假’何秀,一边暗自责骂自己为何会如此的荒唐糊涂。关于何秀的一切所作所为,在对方的叙述中是如此的轻浮靡丽。这分明就是对方逃避罪责的惯常手段,他的目的就是要洗刷自己身上的血污。而我也分明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偏偏到最后我总会变得怀疑自己,轻信他人。原因是我怕错怪好人,又怕放过恶人。我无比纠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尽管如此,希望的光亮还是在黑暗中一闪即逝,我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应当坚信,何秀的根始终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已下定决心,就绝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