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儿随着裴奉世缓缓走到堂前,只见州府的大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一时间,本应肃穆庄严的衙门显得十分混乱。许多围观的人还在议论着什么,声音此起彼伏,犹如一团杂乱的麻雀叽叽喳喳。
“咚!咚!咚!咚——”低沉的鼓声近了。梁玉儿定睛一看,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她站在衙门口,奋力挥动双臂,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州府门口悬挂的大鼓。她不高,也很瘦,每一次击鼓似乎都很吃力,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愤怒和坚定,仿佛要用这面堂鼓将她心中的冤屈怒吼出来。
围观的人里似乎有人认识这个妇人,他们在一旁劝说道:“孙李氏,快别敲了!你家孙起,当街杀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见到了。古话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就是不甘心做寡妇,可也不能恶意滥诉啊!”
孙李氏仿佛没有听到旁边人的言语,只是一下又一下的将鼓槌举起又落下。直到有人看见了身着官服的裴奉世,高喊:“知州来了!”她才慢慢地停下。
这鸣冤鼓许久没被用过,上面早就积了厚厚一层灰。经过孙李氏这一通敲打,鼓上地灰尘全被震了下来,落得她满头满脸都是。孙李氏脸上落满灰,又混着汗和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她听到周遭的人大喊知州来了,也慢慢地转身看过去。孙李氏只见从后堂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为首的青年容貌俊美,身穿一袭曲领大袖的绿色官服,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硬翅幞头。她心想:“这想必就是他们说的新任知州了。”
孙李氏见裴奉世过来了,忙放下鼓槌,向前快速地走了几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恨与委屈,大声哭喊道:“官人,妾有天大的冤屈要诉!”
她的跪拜和呼喊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跪在公堂之下的孙李氏。裴奉世虽然从未见过此等情形,但他也不觉得慌乱,反而是起了兴致,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裴奉世不紧不慢地在公堂正中的条案后坐好,再平静地向衙役们说了声:“升堂。”
听到裴知州发了话,十几个衙役在公堂左右两侧分别站好。他们一边用手上的杀威棒快速地击打地面,一边齐声高喊“威——武——”这一顿“喝堂威”过后,本已安静的公堂更是鸦雀无声。
随后,裴奉世拿起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然后大喝一声“堂下何人?击鼓所为何事?”这场案子便开审了。
孙李氏其实无需跪诉,但她却没有起身,继续跪在地上。她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地说:“民妇孙李氏,家住晋州城外孙家堡。今日击鼓,是为了申诉我夫婿孙起杀人一案。妾的夫婿、他、他是冤枉的!”她说这话时,虽然脸上脏乱,但双眼却格外明亮,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裴奉世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看了看堂下的妇人,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孙李氏,大陈律规定,为防无端刁民恶意滥诉,击堂鼓申诉者,需先打三十杀威棒,无人可免,你今日可当真想好了?”
裴奉世的声音清冷庄重,不带任何感情。孙李氏听到这话,也是心中一震,瞬间愣在了原地。她前日找状师写了状子,打算进城为夫申诉。可到了府衙她才发现,里面递上去的状子已经堆积如山。就算使钱走门路,最早也要过了端午才能排到她。可是她却等不起。因为她听说她的丈夫孙起,已经在狱中生了重病了。如果再不赶紧把孙起救出来,恐怕就再也救不出来了!
一时间,孙李氏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索性心一横,便学着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去晋州府衙前击鼓鸣冤。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伸冤还要先挨打!
裴奉世似乎看出了这孙李氏的为难,于是,他又再问了一遍:“孙李氏,你今日可当真想好了?”
孙李氏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脸前,眼神中透过一丝犹豫。她不停地咬着嘴唇,似乎在内心挣扎着是否要迈出那一步。然而,下一秒,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又恢复了坚定。她突然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开口说道:“民妇想好了。就算要打三十棍,今日妾也要替夫申诉!”
梁玉儿站在裴奉世身后,听到孙李氏此言,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梁玉儿心想:“那可是三十杀威棒!就算是个健壮的男人也不一定受得住,何况这孙李氏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一通棒子下去,她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吧?!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冤情’,值得她如此以命相搏。”
裴奉世闻言也是一惊。他心想:“这妇人倒是比看起来要坚毅。只是她怕是要吃些苦头了。”他稍微停了一会儿,从桌上签筒里捡起三根红签丢下堂去,平静地开口说道:“打她三十棒。”
听裴奉世这么说,左右两班衙役便开始准备行刑。待准备妥当,一个高大的衙役便站了出来,顺势就要开打。但还没等他开始,裴奉世便又开口说道:“不用你,换王五来打。”闻言,那个高大的衙役又退了下去,换上来了一个四十来岁、普通身量的中年衙役。此人便是裴奉世口中所说的王五。
梁玉儿听裴奉世这么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在心中自语道:“王五?看来裴官人是可怜她,不想把她往死里打。”想到这儿,梁玉儿脸上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一抹笑意。”
王五虽然不是衙役里最高大威猛的,但他却是资历最老的,行刑尤其是一把好手。之前梁玉儿和其他衙役闲聊时听说,这王五有一手打人“绝技”。据说,他还曾在喝酒时给晋州府衙里其他人小露过一手。当时,他拿了一块儿豆腐摆在地上当作犯人,又拿了个小板子冲着豆腐一顿打下去。半晌儿过后,众人只听得到响声,却不见豆腐破皮。可等仔细检查才发现,那豆腐里头全烂了,只是看起来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
王五听到裴奉世这么说,便领命上前。只是他没有急着行刑,而是思考了片刻,似乎在揣摩裴知州叫他上来的用意。他快速地瞟了一眼裴奉世的表情,又再揣摩了一下他刚刚说话的语气,感觉这裴知州应该是想让他点到为止即可。于是,他打人的时候,手上便有了分寸。
三十杀威棒不算酷刑,但也不是小数目。门口围观的众人看着这孙李氏的屁股被打得啪啪作响,很多妇人甚至吓得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