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夜晚他去找她,问,白天的时候你和乔纳森去了哪里。
她说,去认识了个新朋友。
那时他就隐隐察觉到,她将逐渐远离他。
有些事情从离开贫民窟的时候就开始改变。那个地方太狭窄、太阴暗,看到的与接触到的沼泽里最深处的淤泥。孩子与孩子只能互相拥抱,大人们只会拿着酒瓶,身上的酒气变幻为实质的棍棒。一些下流的话语会落到貌美的孩童身上,他曾被街角的流浪汉开口调戏,她也曾被父亲出卖身体迎接客人。那时他不在家,于是她独自一人反抗。那是天真孩童对世界打响的第一场战争。
有个夜晚他帮她处理打赢战争后留下的伤口,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与脸庞,她身上的血痕。她的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双眼却像星辰那般闪烁着明亮的光。她有点像父亲,更多的却偏向母亲。
也许他真正爱上她就是在那时也说不定。
孩童间的爱大多都很模糊,友情亲情爱情混为一体。但同样的,也很真诚。因为他们看到了彼此——双生的灵魂。
喂——妹妹,如果我说要杀掉父亲,你会是什么反应。
【好呀,杀掉吧。】
【她会微笑,然后为父亲送上毒药。】
那就这么做吧,反正是早有预谋的事。
他没有得到真实世界中的回答,因为他也不曾真的问出口。然而灵魂会共鸣,思想在对话。在那里,那个狭窄的房间里,哥哥与妹妹互相拥抱。那就是当时他们所能获得的全部。
如今,一切都改变了。
没有了狭窄的房屋,没有了堪堪饱腹的食物,没有了危险的大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有他们的感情,如同那被抛弃的过去,一点点的留在了远方。
【我们都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我们都要走自己的路。】
【她这么说】
喂——妹妹,你白天的时候,和乔纳森去了哪里。
去认识了个新朋友。
和乔纳森一起认识的朋友?
是啊。
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
夺取家产。
你和他走得太近了。
……
……
但我可以交新朋友的,对吧。
【你不可以拦住我的,哥哥。】
他听到她这么说,灵魂在窃窃私语。
他看到她身后的路通向的是未知的远方,而非去向贫民窟。他知道,她在离去的边缘了。
可她曾经只属于他,那么真实。
艾莉娜,她的好朋友。乔纳森,她渐渐靠近的人。哥哥,她挥挥手,要分离的灵魂。如果她确定要这么做,那就让她这么做吧。
因为她走不了多远的。
嘘。双生的灵魂。你的身上洒满了名为道德、正直、良善的纸片,可那依旧掩盖不了你恶的本质。别说话,双生的灵魂。你这个伪善的个体。你还记得你杀过一条狗吗?你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你那么平静,好像不是在夺取生命,而是赐予解脱。你——我可悲的双生的灵魂——你暂时走错路了,但没关系,你会回来的。
披上羊皮的狼在饱腹的时候永远会是羊群的好伙伴,可饥饿的时候呢?喂,羊群,警惕你们身边那只狼的存在啊,哈哈。
哈哈——
好像所有的坏事都已结束,阴影消散,敌对解除,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可我怎么会忘掉那个夜晚,他杀死了丹尼。
所有的黑暗都潜藏在欢笑的背后,每一次和平对话的结束都是愈积愈深的恶意,他在准备,我看得到。乔纳森不清楚,我也没有义务提醒。
我终归还是站在迪奥这边多一点的,并非因为他那个劣质的道歉,而是有些存在,我们无法改变。
那个杀死丹尼的夜晚像是一种沉默的宣告,宣告着我的来路和前往的归途是同种方向。我是伪善的善。
迪莉娅老师有一点说的不对,我不是坏不到哪里去,而是我明白,很多时候我没必要这么坏。我的欲望和需求从不强烈,我只追求自我的愉悦、自我的满足、自我的幸福。因此大部分时间,“恶”点到即止。
但我也明白了另一件事,夺取乔斯达家全部的家产,是属于迪奥的恶。那是他的目标,过去我错误的把那也当成我的,也许两人关系太过亲密就是这点不好,很多事情你分不清到底是谁想要做的。
现在我们慢慢分开,有时依旧紧密相连,但我已不再会被他的恶所吞没。
我们都在逐渐长大。
十七岁那年,我成功考入了休哈德逊大学,主修生物系。而迪奥和乔纳森分别考入法律系与考古学系。
乔斯达公爵为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座公寓,方便我们上学。
迪莉娅老师在我考入大学后便离开了乔斯达家,甚至都没有给我留下联络方式。她说她的教学任务已经结束了,之后要怎么学习是我自己的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要多余的牵扯。
行吧,坏老师。祝你一路顺风。
我在大学的生活——除却一些学习压力——一切都很顺利。唯一感到烦恼的是,忽然多了很多围绕在我身旁的男生。
具体一点来说,他们正在追求我。
说实话,我对恋爱并非不感兴趣,可惜他们中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心动的。虽说随便选一个不错的谈谈也是一个选择,然而我看了一眼我的学业,深觉恋爱,不谈可以;学习,不学不行。何况,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和我结婚后,我将来可能继承的那份财产来的。
起初我很有耐心,温言拒绝。但他们一边说着知道了,一边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也许是认为我在害羞。后来我放弃了淑女作风,反正乔斯达公爵不在,乔纳森很好糊弄。情书,撕;鲜花,扔;情话,嘲讽以对。几次下来,大部分人也就选择放弃。但依旧有些固执的小部分存在,觉得一直纠缠于我终有一天能让我感动,如飞蛾扑火般涌上来。那我便只好燃起火焰,让他们烧个一干二净。
于是他们终于懂得放弃。
学校里甚至还有了关于我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