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她才出来,头发乱了,妆花了,戏服烂了,走路一瘸一拐,表情呆滞,眼神无光,整个人像行尸走肉。 她回家后,躺了三天三夜没出门,家里也没动静,全村人都担心她,但没一个人敢去看她。 三奶奶跟她是邻居,是好闺蜜,就忍着心痛去她家看她,她才大哭起来。 她三天没吃饭,哭也没力气,也没眼泪,倒是三奶奶哭得眼泪跟下豆子似的没个完,哭着给她擀面条,给她下了满满一大碗,端着喂她吃了。 后来日本鬼子都投降了,这件事也该淡忘了,她也应该起来做豆腐了。 但是她从此性情大变,本来跟《芙蓉镇》里的胡玉音一样开朗大方,勤快刻苦的人,也不出门不做豆腐了,地里的活也不去干了,草长得比邻居家的庄稼都高。 家里的粮食吃光了,她就饿着,一饿了就唱戏,只要听到她唱戏,邻居们就知道她没吃的了,就会有人去给她送吃的。 主要还是三奶奶去的多,后来三爷也去,然后别的男人也去,慢慢的,女人就不去了,也不准自家男人去,当然三爷也不敢去了,两口子没少打架。 接着,就开始有外村人去…… 她干起了那种营生,就为了吃饱饭。 后来天下太平了,可是又出了新的祸乱,他们天天拉着豆腐青衣去批斗。 脖子里挂个牌子,上面写上大字儿,让人低着头挨骂,挨完骂,再自己骂自己。 她犯的罪行滔天,给日本人唱戏,当暗娼,哪一个罪行都该千刀万剐,会遗臭万年。 全村人看着她批斗都跟着欢呼,说斗得好,他们都忘了她当年给日本人唱戏是因为救全村人,也忘了她做暗娼的原因。 她被批斗几次就疯了,就脱光自己的衣服,满当街跑,还高声唱着。 原本村民都迷恋她的嗓子,一听到她唱都围一圈人,她此刻唱起来都听得战战兢兢的,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后来红卫兵没了,她也给平反了,却没再清醒过来。 她的房子塌了,村民就给她搭了草棚,把她安置进去了,从此这个给她一碗饭那个给她一个馍的养活着她,就跟养活一条狗似的。 她不穿衣服到处跑,小孩子们都觉得丑,我们就经常往草棚里扔石头子,后来我妈知道了不准我扔,还让我给她送过几回刚蒸好的热馍馍。 后来我长大了,从她的故事里察觉到了人性的可怕,不是你救了人你就有好报,那些被你救的人可能比陌生人对你更狠。 只有三奶奶良心未泯灭,她怪当初自己吃醋错怪了她,其实她根本没勾引过她男人,她跟他男人清清白白。 可当时她昏了头,男人怎么解释都不听,豆腐青衣怎么解释也不听,狠心跟她绝交了。 在豆腐青衣被群殴的时候她也没有站出来,冷冷地看着她受辱。 我妈说:“都说幸亏豆腐青衣疯了,不然她死后的鬼魂会报复咱们全村人,咱们全村人都对不起她呀。” 她说到这里看看猪圈处:“听说当时你奶奶对她最狠了,又骂又打的,唉造孽呀。” “所以她这辈子托生为一头猪。”我脱口而出。 我妈在头上敲了一下,“别胡说,快吃,吃了我刷刷碗,去养鸡场收鸡蛋去。” 我也有事啊,想起仙堂里的三角恋、四角恋我就头疼,匆匆吃完饭进仙堂了。 仙堂里,赛潘安正在给素素讲做仙家的规矩啥的,他讲得很认真,但素素却盯着他的脸痴痴的出神。 我打断他们,问素素:“白仙家,你对牌位有什么要求吗?” 素素看向我说:“没有,就刻得和潘安的一模一样就行了。” 说罢掩口一笑,“你们人类不是流行情侣款嘛。” 我差点喷了,你们发展也太快了吧。 难怪小灼抑郁了。 我还是答应:“那好吧,我就照着赛仙家的刻了。那个,赛仙家,既然咱堂口来新人了,你带她去黄嘤嘤那相互认识一下吧,毕竟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的。” 赛潘安知道我是支开他们,就领着素素走了。 我关上仙堂的门,对着小灼的牌位轻声细语:“小灼仙子,下来咱们说说话呗。那个,这不快过年了,咱们该买新衣服了,你说哪天去,去哪买呀?” 牌位里无声无息。 “小灼仙子,你下来,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把嘴凑到牌位上。 小灼的声音从牌位里传出来:“香香,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劝我别生气,别吃醋,大度一点,可是我问你,如果有人要跟你分享你的赵将军,你会不生气,不吃醋吗?” “当然不会。”我脱口而出。 小灼说:“是啊,那你就别劝我了,我不会听的。” 我说:“那你这样折磨自己就对吗?” 小灼问我:“是你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反正我会把我的男人拴在裤腰带上,不许她沾到我男人一点荤腥。 我说:“严防死守喽。” 小灼哭了:“你都看见了,他被她诱惑得五迷三道的,俩人如胶似漆的,我怎么防怎么守?” 我也满腹好奇,“小灼仙子,咱也不知道昨天夜里赛仙家和她发生了什么,赛仙家是被她打败了吗?然后又被威胁着带她来了。” 小灼说:“我们到地方找他的时候,他和她已经手牵着手出了蛇洞,那母蛇说她已经是赛潘安的人了,她此后要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 “啊,你这句话信息量好大啊,她已经是赛潘安的人了?他们……” 小灼哭得更伤心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手都不肯拉拉我,居然跟她交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