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云淡,东城日光寒。
青琐刚回到长街,便见满地狼藉,连忙跑至方才的胭脂铺前,早已不见了谈怀玉的身影。
“小姐!小姐!”她急声高呼,环顾四周。回应她的只有死水一般的寂静。
青琐鼻子一酸,哽咽道:“……小姐,你在哪儿?呜呜,青琐找不到你。”
哭声在偌大的街道上不停地撞击。
谈怀玉“噔”地从台阶上立了起来。
她木然道:“我在这儿。”
“小姐!”青琐穿过狼藉,扑到谈怀玉面前。“小姐……就在青琐旁、旁边怎、怎么不应声。青琐都、都快吓死了。”
谈怀玉见青琐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仿佛离地腾空而起,她忽地忆起方才小孩哭闹的声音。
正如陈浮确所言,那个幼童不过五岁,离她也只有几步之遥。
她是真的不悔吗?
还是为自己的懦弱退缩找了一个借口?
那幼童经此灾祸后还带着亲人向她道了谢。
她何德何能承受此等谢意?
“小姐,可有受伤?”
耳边传来青琐忽大忽小的声音,她任由青琐绕着她四处查看。
谈怀玉怔怔地摇了摇头。
又回到十二年前阿娘难产的那个晚上,她脑海里弥漫着熟悉的血腥味。此刻像是曾经结疤的伤口被登时撕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重新撒上了盐巴。一遍又一遍在谈怀玉脑海里展现着满床的鲜血,满屋的腥味,满院的辱骂。
“小姐,小姐!”青琐扩大的音量让谈怀玉身子颤了颤。
青琐见谈怀玉面色苍白,似有回神之势,急忙问:“可是受惊了?这离医馆不远,青琐这就带小姐去。”
谈怀玉能触摸到乌红黏腻的鲜血,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佝偻着身体忍不住干呕出声。
“小姐!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姐,坚持一下,马上到了。”青琐拖着谈怀玉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医馆。
阿娘是在怨我当时没能请回阿爹吗?可错不在我,为何要这般惩罚我!
谈怀玉呼吸逐渐急促,她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再欲动手时,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她呆愣地歪头望向手腕,却发现平白无故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过指责了你一两句,没有必要羞愤至此吧。”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线,她的手腕也被那人牢牢握住。
“世子殿下,快帮帮我家小姐吧。”青琐急切恳求。
陈浮确另一只手忙握住谈怀玉余下的手腕:“犯病了?”
一旁的谈怀玉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可那些音符总是落在地上,她怎么捡也捡不起来。等再次回过神来,见她正躺在医馆的木榻之上。
“醒了?”陈浮确见谈怀玉眸色清明,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躺了一个多时辰,要喝水吗?”
谈怀玉轻轻点了头,陈浮确依言倒了杯水递给了她。一饮而尽后,她的目光掠过陈浮确包扎好的伤口,轻轻落在地面。
陈浮确看出欲问之词:“青琐去取药了。”
她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似塞满了软绵绵的棉花,半天才晦暗地吐出:“多谢世子殿下。”
“我是来还手帕的。”说着从袖中掏出清洗过的手帕给了谈怀玉。
这块手帕兜兜转转还是物归原主。
“那我便告辞,谈姑娘好好养养身体。”话毕,陈浮确大步迈出了医馆。
待青琐进屋后,正撞见谈怀玉下了床。
“小姐!”
“我已经没事,结清银子后我们就走吧。”谈怀玉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见谈怀玉离意坚决,青琐无可奈何地扶着她出了医馆。
*
“我不同意!”
上京公主府内一道隐含怒气的声线惊起一滩嬉戏捕食的飞鸟。
陈浮确垂裳而立站在中堂,他沉脸高问:“阿娘,我明明早已有了上战场的经验,为何这回还是不肯让我冲锋陷阵?”
“我如何养得你这个不孝子!陈浮确,我还未教训你去年偷摸上了战场这事,你倒好,反而还敢将它跟我提起!”坐在高位的紫衣华服女子神色不悦,接连敲拍着檀木桌,震得杯中茶水四溅。
“无所谓。”陈浮确不在意地往后移了移,“反正我过些天就去北疆,大不了故技重施,这天高地远的,阿娘也奈何不了我。”
“你……”
盛怒中的唐德音听得这话,脸色更为铁青,顺手拿起一空茶杯猛地扔向陈浮确。
陈浮确早有预料般灵活地接住了茶杯,扬唇一笑:“阿娘,这可是御赐蓝瓷杯。摔碎了,舅舅怪罪下来该如何得了?”
唐德音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娘,这回便依我吧。这般纠结也只是浪费时间。”陈浮确恳切建议。
唐德音怒目圆睁,一字一句高声道:“自你去了北疆,你说说,我还有哪样没依你!”
“方才那事。”陈浮确一脸笑意。
“那凡事都依你。我还当你娘,我看你是我娘得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可不敢。”陈浮确瘪嘴连连摆手,心中腹诽,每次吵不赢就耍赖,关键他也奈何不了。
又轻言细语地哄着:“阿娘,别气了,为我气坏身子就不值得了。”
见陈浮确一脸谄媚,唐德音心中直呼造孽,不过也缓了缓情绪。
她长舒一口气,一一数落着:“你七岁任性毁树苗,八岁贪玩躲棺材,九岁坟前烧银票,这些怪我教子无方,全当你年幼无知。”
婢女们闻言捂嘴轻笑。
“阿娘,旧事就莫要再提起了。”陈浮确回想起幼时犯下的蠢事,尴尬笑着挠挠头。
她苦口婆心道:“好在后面安分了些,我当你懂了事明了理,十四那年却突然嚷嚷着要上阵杀敌。成,我听劝依了你。可自你去了北疆,我日日求佛,夜夜担忧,唯恐你惹出乱子。”
陈浮确知唐德音会软硬兼施,此刻早给自己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