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走了,我的院子里还有三花和它的一窝小猫。小猫开始抽条了,它们长得好快,每天都能看到三花带着那几只小猫在道上跑来跑去,来往的宫车总是怕撞到它们。
平川想问我要一只小猫养起来。我犹豫了好几天,终于趁着三花不在窝里的一个下午,把小雪团子抱给了她。小雪团子长大了,不用再天天给它喂奶,平川抱着小雪团子回去很开心,陈兮这次没有拦我,因为院子里养不下这么多的猫。
那天我坐在院子外的道牙子上,三花带着它的小猫崽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我像往常一样摸摸它的脑袋,可是它歪头躲掉了。我不依不饶,又靠过去一点,再次伸手。于是三花给我来了一爪子,我右手的手腕背面有了三道血印子,但是不深。三花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也许是怕我对它礼尚往来,它带着小猫谨慎的走开了。
陈兮问我手背上的口子哪里来的,我说我在灌木丛里摔了一跤,他这次好像信了。我再也没有摸过三花,我觉得我被它和黄金背叛了。可我还偷走过它的小猫,它只是抓了我一把,好像没什么不合理的。而且姑姑们说,猫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它们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顾及什么情面。
我不喜欢三花的脾气,可是我想变成三花,它总是认认真真的做自己的事,失败了也理直气壮的回来睡它的土窝。
因为平川抱了小雪团子回府,国公爷变得非常头疼。
两天后我就被国公爷告了一状。小雪团子不怎么听话,在府里里上蹿下跳,平川被送进宫里时尚且是个懂事乖巧的大家闺秀,跟我待了一个月,越来越不像样。母亲又训了我一顿,顺便斥责了陈兮,怪他没有好好看管我俩。陈兮实在冤枉,我有平川作伴,已经好些日子没理睬过他了。
陈兮笑着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我也笑盈盈的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将军,我最喜欢你了。
我照样天天跟平川在院子里追猫。陈兮不在练武场待了,他天天追着我俩跑,我不喜欢他跟着,于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拿我的威风,命他不准再跟。陈兮拱一拱手,笑着答我:“殿下,臣有皇命在身。”
我又问他,陈兮,你不听本宫的令吗。
他说他是天子的臣。
那随他的便吧。
平川偷偷问我,为什么要让陈小将军来做我的师父,明明宫里已经有老师教导我,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陈小将军这样的年纪,应当去战场上杀敌的。
他本来确实应当在战场上杀敌的。可是陈老将军在外,手握十万大军,要保证陈老将军的忠诚,就得有筹码在手,陈老将军妻子早逝,陈兮作为他的独子,内无兵权,外无结党,他是最好的筹码。每天来往的宫人,有多少是监视着他的,我算不清。皇城是他的监狱,但陈兮在这里做一天的人质,老将军就尚且是安全的,我知道。
我只能笑着跟平川说,是啊,我也不知道。
三花的小猫好些都跑掉去了别的院子。洒扫的老太监那天抱来一只小黑狗,像一个从灶台底下挖出来的煤球,只有肚皮是白的,牙也没长。叫它的名字它就乐呵呵地从架子地下钻出来。
我说我想养煤球。可是陈兮说:“殿下,它是有主的。”
所以我只是每天去耳房门口喊它。煤球一直很乖,什么时候找它它都兴高采烈的跑出来,有一次喊了好久都没动静,太监们也跟着找,最后它才从床榻下打着哈切钻出来,想必是困得狠了。陈兮说:“你看它困成那样,今日就放过它,我陪你玩罢。”
我也不忍心带它走了,揉了揉它的脑袋,把它放了回去。
陈兮带我来太医院,他给我捏一把我不认识的干草,我闻了闻,挺像茶叶的味道,但是还有些沉闷的苦。我把他给我的草叶捧在手上,他又要来一个小瓷瓶,让我把草药装进去。
我说我想要一个小荷包来装,可以挂在身上,出去见人的时候,身上就都是草药的味道。
他说不如我自己来缝。
于是我又问姑姑们要来了布条和针线,姑姑们教我最简单的针法,最后我也只记住一种,勉强把两块布歪歪扭扭的缝在一起,系带也是胡乱缝上去的。我带着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去见母亲的时候,母亲拿着它向她殿里的姐姐们四处炫耀。然后没过两天,她重新送我了一个她亲手绣的漂亮香囊,替我把草药都装了进去。
我开开心心戴了个把月,后来不知道收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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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兮那天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压腿。
我的骨头硬了,越来越不够灵活,用力的时候会咯嘣响。平川说我其实可以不压的,练这个不如去练蹲马步。可是我想学跳舞,我听说京城里最好的舞娘会在钢丝上跳舞,我央求过母亲。母亲说,那你先去压腿。
陈兮说我已经十二岁了,学的有些晚。
我没理他,我听说这两年塞外的形式不太好,陈老将军这些年来统共就回过一次京城,塞外那些守边将士更是从未归家,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陈老将军回不来,那陈兮还要在皇宫待多久?
“殿下,腿打弯了。”
他走近,用手将我的膝盖压下去,冷冽的寒气顺着他的领口蔓延到我的鼻息间,我脑海里漫过江南的梅雨,塞北的雪。
我问他:“陈兮,你想出去打仗吗?”
我抬头,他眼底里有顷刻间的波澜与我对望,五年时间,塞外的黄沙在这个人心中快要被淡漠,而他蛰伏着。在那一瞬间,不是我读懂了他的眼色,是他的雪早已漫出了长安。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跟我讲讲塞北的生活吧。”
陈兮十岁的时候去了塞北。那年他母亲病逝,陈老将军将他接去了关外。离开京城,等着他的除了对家和对亡母的思念,还有连绵不断的硝烟。作为武将之子,陈兮从小风吹日晒,陈老将军带他去边关,就是要让他早上战场。
风餐露宿,刀光血影,这不是十岁的孩子该过的生活。
“戈壁上没有树,夜里月亮升起来,打落在雨水积成的湖泊里,像散碎的星光。”
“有的傍晚天是红的,也有些时候是紫的,那时候的沙子像在炉里炼过一样,还有余温,我就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