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二十三年,傅相及户部尚书袁仕平一干人等上表,力求重调部分刑法及民法。
其中涉及刑部在年前接手的不少要案,为此刑部诸位与袁仕平等屡屡有口舌之争。所幸有傅相在其中调停,朝中虽有争议,但反对者甚少,几月下来,法条律例的修订也有些成效。
为防大理寺人手不足,圣上委派扈国公主协大理寺卿付瑜一同理事,春闱之后,再审旧案,务必妥善处理。
转眼正月已过,自十五之后,各部都回了不少人手,年前拖下来的案子都开始清算。现下要送往刑部的案子已经上报,眼下还剩余的几桩,正由寺丞一一收整,准备复审。
付瑜对着从其中抽出的几桩皱眉,这几档卷宗,一直在他手里辗转,目之所及,正是其中朱笔标红的“珩王”、“常氏”等字。
寺丞颔首道:“大人是要将这几桩摘出来先审么?”
付瑜摇了摇头。“这几卷的文书,一会要送去东宫里面,这几桩案子要复审,殿下既得了授意协理审案,须得一同请殿下示下再做。”
付瑜将卷宗递了下去,忧心忡忡。
东宫里面那位,约莫参政了些年,在朝中一直是有些功绩,时常也做的出彩。但也有些细微之声传出,暗指东宫那位做事,有些莽撞。而年前大理寺接手的案子,事涉珩王以及常氏一党,本就不好决断,又受命与东宫协理,不由令付瑜犯愁。
大理寺那边将文书送来时,云昇正靠着雪炉洗茶。底下的人将那几张捧上来,她草草一看,笑道:“陛下命本宫协理,那便等开审之日,一同听上一听便罢,何谈示下呢。且让付大人该审就审,放宽心就是了。”
差使躬身道:“劳烦殿下,小人告退。”
木板随着他离开的脚步咯吱咯吱响,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细密的鞋印。云昇腿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怀里卧了只雪白的猫,正揣着爪子取暖。
“清音姐姐,添杯水罢。”
清音拿起扇子扇了扇那炉子。“等它再沸一会儿。前日喝多了凉水险些烧上去,奴可不敢再容您胡闹了。”
云昇笑着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廊外的雪越来越大,很快就把适才的脚印填平了。
外面朝野有些动荡,民间也不安宁,珩王那场案子还没翻篇,百姓们已经对朝廷略有不满,当前最好的局面是将这个案子尽快了解。
珩王姓宋,是前朝太祖打天下时,唯一封了王的外姓。
珩王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宋江,是一位郡主娘娘,封号平成。平成郡主在老家苏州,王位没传给她,给了她的弟弟宋铮。
再说宋铮的妻子常氏,是个富商之女,自她入府之后,王府里所有账务全部由她经手,珩王不爱理事,自常氏开始管理账务之后,所有大小事务连同政务也开始全权放手给常氏。
而宫里那位与珩王的关系并不好。早些年的时候,每年的各种宫宴,珩王和常氏只有除夕宴才见得到。常氏有个女儿,从小养的很会做事,雷厉风行,云昇与她幼时见过几回,后来圣上和常氏的关系越来越僵,她们俩也不怎么见面了。
至于这珩王与常氏的案子。
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圣上那时候刚刚即位,彼时常氏的女儿也才不过两岁不到。边关连年打仗,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拨款,连即位的大典都一省再省。而珩王在京郊偷偷购置田产,贪了一笔先前拨给吏部的钱款。
圣上震怒,彻查了珩王府内账务,要罚珩王,可是最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连贪了的银子最后也没全部收回来。
云昇伸手拿起那卷文书,不动声色地翻开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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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差不多十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云昇在圣上的寝宫用完午膳,正坐在台子上逗弄缸里那两条金鱼,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进来,在圣上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到她面色凝重,匆忙的就走了。
晚膳时候,陛下还是不见身影,云昇趴在嬷嬷怀里不乐意走。陈兮来传陛下的口谕:“圣上命公主于东宫内,七日不得出,着人看顾饮食起居,不得有差池。”嬷嬷们就把她带走了。
云昇站在小厨房的椅子上,身高刚刚好够得着灶台,姑姑们教她怎么把米饭蒸成熟的,教她怎么把菜倒进锅里能不溅起油星子,还教她怎么烙饼,怎么擀面条。做这些事的时候,陈兮就在她后面扶着,怕她站不稳把自己跌了。
“听当值的太监们说,昨天晚上珩王进宫了一趟。”
昨晚到现在圣上还没回来,今天的早朝说是也停了,也不知道陈兮哪来的胆子出去胡乱打听。“珩王跟常氏一起进的宫,今早还没回去,太医院那边说是突然要了一拨人走,不知道送到了哪里。”云昇竖起耳朵听,嬷嬷们却打断了他。嬷嬷们说,深宫里的事,不该知道的还是别知道,留神别把自己害死。
说是禁足七天,实际上等她再一次见到圣上,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圣上看起来气色不好,像是跟珩王起了争执。
云昇在陛下的寝宫里见到了宋江,这个温婉优雅的南方女子,说着她听不大懂的南方俚语,给她了好些南方才有的新奇玩意。云昇很开心,她跟陈兮说,她喜欢这个漂亮的娘娘,她希望她每天都来。陈兮看着她若有所思。
珩王府还是时常有宴,每每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到了圣上耳朵里,惹得圣上发火,但是又从未追究过。
朝臣们拿不准态度,私下里什么说法都有,有人劝陛下打压珩王,也有人表面弹劾珩王不敬,背地里却为珩王做事。
那年的中秋宫宴,珩王在自家府里办酒,席间暗示当今圣上德行有损,当晚就传回了圣上耳朵里。那年的宫宴云昇没去,圣上刚听完珩王那一档子事,转头问公主在哪时,又没人答上来,一把便扫掉了案上的那沓折子:“羽翼未丰,就敢如此随心所欲,枉顾身份!真当自己可以安枕无忧吗!”
云昇也不知道她骂的到底是谁。那年她十二岁,她什么都不懂,但她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受罚,宫里总有暗中的规矩,说不清道不破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在宫里待了十余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东宫里那位深居简出,与朝政有关的事情几乎一概不沾。圣上有意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