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梁翼匆匆回了庄园,脸上笑意未散,就看到宝玥和周于生彼此对坐在沙发上,发着愣。
他脱下外套,满面春风地坐在宝玥旁边,歪着脑袋发出“嗯?”的声音。
宝玥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一点点下陷,立刻回过神来。
她微微讶异道:“你回来了?”
周于生也恢复正常,朝着梁翼轻抬下巴,打了声招呼。
“才刚坐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宝玥扑闪着大眼睛,圆脸轻皱,说:“白天我哥来了,他知道我住这里。我和于生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去费城。”
梁翼拧着眉,笑意变浅:“现在就去费城,那你的通知书……”
“没事,我可以托人帮忙邮寄。再不行,不是还有梁先生吗?”周于生靠在沙发上,眼神不错地看着梁翼,似笑非笑。
梁翼也不恼,嘴角勾起,对宝玥说:“如果是为了陆其礼,那你不用怕。香港那边有急事,陆其礼呆不久。”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宝玥心头一紧:“有什么事?”
周于生也皱起眉,他虽然不希望宝玥和陆其礼在一起,却从没想用什么手段阻挠。但是梁翼不同,他对宝玥的喜欢,就像是他恶作剧的借口。
梁翼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道:“宝丰和黎家合作的地皮出了点事。”
他走上楼梯,“我今天出去也是处理这个事。”
梁翼转头仍旧和煦,“放心,问题不大,只是需要陆其礼回去坐镇一下。”
梁翼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宝玥却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她看向周于生,见对方和自己好像想到一起,便小声凑上去,与他头对头说话。
“我们去费城吧。”周于生第一时间说道。
宝玥疯狂点头:“好!我们明天就走。”
“要联系美露吗?”
宝玥抬起头,意外地看着周于生,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知道她在哪?”
周于生嘴里哎呦了几句,声音往下压:“知道!知道!姑奶奶饶命!”
“快说,她还在旧金山吗?”
周于生揉了揉耳朵,委屈巴巴:“美露不让我说,怕□□头子找你麻烦。”
“□□头子?周复生?”
周于生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美露说旧金山都是□□头子的耳目,她坐飞机回香港,再从香港坐飞机去费城。这样,旧金山和香港都找不到她。”
宝玥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随后小声问:“你能联系她,是不是因为她现在住在你费城的公寓?”
周于生嘿嘿一笑,得意地吹了吹眉毛。
宝玥稍微安下心,随即就和周于生开始收拾行李。到了深夜,宝玥洗完澡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宝玥推无可推而住下的主卧,距离周于生和梁翼都很远。现在很晚了,又会是谁来敲门?
宝玥站在门后,手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一片安宁,正当宝玥觉得自己听错了的时候,敲门声又起。
宝玥站在门口,靠着墙无助问道:“是谁?我已经睡下了,换了睡衣。”
“是我,梁翼。”
宝玥舒了口气,随即又提起心来。她对梁翼的看法早就不知不觉发生改变,现在更是多了一丝害怕。
他在香港时,说话腼腆,举止害羞,让人觉得可爱可亲。踏入三藩市,梁翼可靠正直,对她也很好。但是住进庄园后,他行踪难测,性情不明,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兴奋激动。
他每次高兴的时候,都让宝玥觉得不安。
见宝玥不说话,梁翼继续道:“我有点睡不着,带了红酒,想找你聊聊。”
宝玥把手抚在心口,安定了会,说:“好。”
她真的不想失去一个朋友,这是她和梁翼最后的解释机会。
门打开,梁翼穿着蓝色的两截式睡衣,真丝材质发亮,宝玥低下头,给他让了空。梁翼手上确实拿了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他走进卧室,随后把酒放在地上。
地上铺得地毯,他随意坐下,靠在床边。
宝玥坐在他对面,眼中朦胧的睡意早已飞走。
梁翼给她倒了杯酒,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他余光见到旁边收拾干净的箱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白皙皮肤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心。他正知道,所以更是笑意明显。
“宝玥,住得还习惯吗?”
宝玥双手握紧杯身,点点头。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梁翼喝了口酒,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就像旧金山会勾起我的不开心。”
“我也想和你说。”
宝玥震惊,见梁翼眼里似有水光,她手足无措起来。翻身找了半天,才找到纸巾盒:“给你。”
见到那只柔软的手递来纸巾,梁翼怔愣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接过纸巾,象征性地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和我哥都是七八岁走出香港,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繁华。那个时候我们还姓傅,我也不叫梁翼。”
“我和哥哥跟着妈妈,算偷渡吗,不知道。总之在船上的货仓呆了很久,久到身边的活人越来越少,到处都是垃圾和排泄物。货仓很闷,每天会有很多人死于窒息。我们靠在仓口好一些,也有人摇晃着过来抢位子,那个时候,我和哥哥一起,弄死了一个人。”
他看着瞳孔颤抖的宝玥,恶劣地勾了勾唇。
“没有血,但是尸体就摆在我们前面,所以没人敢惹我们。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旧金山。妈妈病得意识不清,假如大太太在面前,她肯定愿意烫死她。大太太你不认识——她是我父亲的第二个老婆。我们拖着妈妈的尸体走到梁家的庄园,但是梁家不认我们。”
梁翼苦笑一声,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也不能算不认,只是他们给了我和哥哥一个任务。我们要养活濒死的马,大太太才会让我们住在庄园的马厩旁。”
“梁翼……”宝玥心知这可能是他的苦肉计,却还是为他的过去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