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茉儿从裴沽处归来,沐浴后躺倒了床上。
她长久地凝视着墙顶,直到撑不住眼皮才迟迟睡去。
她失眠的原因有二。
一为裴沽。裴沽不是个心思重的,尽管他想表现出些心机。可泛红的耳尖和发颤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他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二为天亮的那场比赛。今日下午时,阿茉儿母亲的师傅从远处归来。
阿茉儿原是欣喜若狂的。她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了。
可随着师爷一道出现在阿茉儿面前的,是多兰寄来的信。
师爷将信递给阿茉儿,没说什么。
信封完好。
如今,此信摆在阿茉儿桌面上,她没拆开,也不打算拆开。不用看她也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多兰在这一点上从不让她失望。她也不忌惮用极大的恶意去揣测多兰。
好在一夜无梦。
比赛当天。
阿茉儿身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男人。即便在南川,即便是收了多兰的师傅,门下也几乎全是男子。
好在,那整柜的医术她并不白看。那夜夜潜入一层药柜去摸索草药的辛劳并不白出。
阿茉儿几乎轻易就靠医术征服了师爷和她娘的同门。
她喜悦,同时觉得理所应当。
她行医的天赋早在幼年就埋下了。记方子,嗅草药,她总是又快又准。
在父亲还正常时,阿茉儿常听母亲提起当时她满岁抓周时一把抓了满手草药。这是父亲就会笑着附和,附和完却又得补一句:“满共八样物件儿,你可是放了六种草药。”
阿茉儿陷入回忆,不知何时面上挂上了笑容。
直到兔儿出声问她:“姐姐?”
“嗯,啊?”阿茉儿从回忆中抽离,被他这一声唤晕了,下意识出声答。
“你什么时候离开…”兔儿怯生生问,一如他往常那般。
兔儿看着阿茉儿,眼底带着几分委屈和难过。
昨夜,不提也罢。
他没名分,没本事,还只比姐姐高一点儿。
昨夜那个男人,比他样貌好,比他高挑,比他年长。兔儿没资格拈酸吃醋,即使醋意确是在心间蔓延着。
他只问她什么时候离开。
他要送她。他必须送她。
阿茉儿婉转一笑,想起楼弃今日初晨对她说的话。
于是阿茉儿答:“申时。怎么了?”
“我能…去送送你们吗?”
兔儿小声说。
阿茉儿思索片刻,一时没给出回答。
兔儿赶忙再说:“我,送你跟哥哥。不做别的。”
他在说楼弃。
阿茉儿朝他宽慰地笑笑:“当然。”
兔儿得到了允许,激动地点点头。可激动之余,他也有一丝胆怯。
昨夜,梦里,他…
不知该将这初体验归罪于谁,他内心带着一丝诡秘。
与兔儿告别后,阿茉儿独自一人走上了回酒馆的小路。
她手上捏着赢来的几味珍贵草药包,哼着小曲儿往回赶。
路上,阿茉儿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她往回看,不见人影。
可她知道,有人在跟着她。
她一边频繁回首,一边快步赶回酒馆。
忽然,阿茉儿撞到一个硬邦邦东西。
被迫停下,她快速瞥一眼那硬物。随后,她长吁一口气。
是楼弃。
可危险并没随着楼弃出现而消失。
这时阿茉儿身后射出一只快速飞驰的羽箭。
同时,楼弃按着她的脖子,将她压低。二人一个旋转,调换了个方位。
躲过一劫。
可下一只箭即可赶到。
第二劫来时,阿茉儿与楼弃已同向面对着那箭羽射出的方向。
阿茉儿敏锐地感知,快速弯腰去躲这支箭。
瞧见箭羽插在地上,她又快速看回去,可首先映入眼帘的确是楼弃身上的血迹。
鲜红的血珠从他耳后渗出。
阿茉儿猜测楼弃应该只是偏过头去,于是那箭才顺势刮破了他的耳后。
真蠢。
楼弃左手护住身后的阿茉儿,虽然她毫发无损着。
嗖嗖两声。
两枚飞镖快速从楼弃右手飞出。
咚——
物体坠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楼弃眯着眼看向那躺在地上挣扎扭曲的人,他像在瞧一个死物,平静的眸子毫无波澜。
阿茉儿与楼弃都认得那人,他们曾见过他。
是宋渊的手下。
琳琳儿为之求了一命。
可惜了,她本可以多要点银子的。
阿茉儿见这手下,又想起了那个旧时的友人。
那日,他认出了楼弃吗?他们见过彼此的,九年前。
阿茉儿越过楼弃走上前,她拧着眉蹲到那人身旁。
那人大腿与左臂各中了一镖,他跌倒地上,周围撒了一圈未射出的箭羽。
阿茉儿轻笑,从那人手中夺过他握着的箭羽。
下一秒,箭刃划破肌肤,阿茉儿用那支未发的箭头在他耳后摩擦。
周围那么多散落的,她偏要用他手里那支。
“这个镇子中的赌徒不会消失!看。那些孩子,都会是赌狗。”
那人不顾耳后的痛,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远处玩耍的孩童们,恶笑着说。
阿茉儿手上动作不停。
直到他肌肤撕裂,扭曲,破烂如泥。
直到他鲜血渗出,溅落,喷涌而出。
直到他被痛苦折磨致死,直到他再呼不出一声厉叫。
她也没停。
那人在对世人恶意的诅咒中流血身亡。
楼弃走上前去,俯身握住她机械拉扯的手腕。
“乖。”他抬眼,轻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