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过多久,大门洞开,大伯和伯母远远迎了出来。
“哎呀……!”
清波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时隔六年,模样长开更添风韵。大伯母略一打量,便将她合身揉进怀里,“好孩子!真是神天菩萨保佑!咱们还能有再见的今日啊!我说这几日早上,喜鹊拼命在我窗前叫唤,原来是把你叫回来了!”
清波不禁滚下热泪,依偎在她的怀中,轻声缀泣。
那边厢,乔世文对着二位官差深深拱手道谢,盛情邀请二人入府,“旅途奔波劳累,幸得二位大人看顾。舍下预备了薄酒草榻,还请二位大人赏光,入内歇息几日才好。”
“贵人有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姑娘如今安然回府,我等也好回去交差了。大人盛情,在此谢过,告辞!”
周茂深深看了清波一眼,欲言又止,只好翻身上马,攥紧缰绳,徐徐驶出万松巷。
清波突然回乡,让乔世文心惊胆战,一面安排人住下,一面严令下人不许走漏风声,“对了,快去西府看看你们三老爷在家没有,请他过来。”
下人都在外面候着,夫妇两人领着清波进了内室,大伯母徐氏按耐不住,焦急问,
“送你回来的官差说:奉的是枢密院副使张大人的谕令,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攀上这样的大官?”
枢密院副使张怀山是三皇子的表兄,三皇子不便出面,由他安排人送清波归乡,这一路上持的也是他的印信,想必周茂方才自报家门,也是打他的名号。
周茂之前交代过,清波心中早有应对说辞,“我没入教坊司做舞姬,一次侍宴时机缘巧合救了张夫人,张夫人怜我孤苦,于是特意请张大人出面,替我赎回奴籍,还送我回乡。”
她掏出身契递上去,“这是我的身契,我是自由身了。”
乔世文迟疑接过身契,查看无误,夫妻彼此相视一眼。
于是乔大夫人来搀她,“好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起六年前,变故来的太突然,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今日你又贸然出现,我们总归……是心有余悸。不过你放心,如今家里还算过得去,既回来了,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你只管安心住着。”
清波不傻,她的客套话听在耳中,原本火热坚定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下去,
“大伯母肯收留我,容我落脚,我心里已经万分感激了,哪能再事事指望府里。我这几年也攒了一些体己,日常吃喝也是够了。”
心中再如何,她面上也不显露,笑颜相对,满眼都是归家的喜悦。
乔大夫人重新把她搂入怀中,“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傻话!”
又扬声吩咐下人,“快去,把几个哥儿和姐儿叫回来,还有西府都请过来,菩萨保佑,咱们六姑娘回家来了,今晚上必得好好热闹热闹。”
天色渐暗,四处掌灯,游龙一样点亮偌大的乔府。
得了信的众人,疾步穿过回廊,兴奋的围着清波打转。
三夫人摸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赞不绝口,“好俊俏的丫头,果然都说上京的风水养人,竟然比幼时更见标致。”
乔清芬和乔清芳两姐妹分别是大伯和三叔家的闺女,一边一个好奇道:“你是当舞姬吗?就像‘花月楼’里的那些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席上献舞,替人斟酒?你还见过哪些大官?”
‘花月楼’是建陵最大的销金窟,那里的舞姬不光卖艺还卖身。
清波怕她们误会,连忙解释说:“教坊司隶属官营,大多是只卖艺不卖身……”
她想起离京前那一晚,蓦然住了嘴,心里默默接上一句:要是遇到出身显赫,躲不及的那种,也如蒲柳,任人摆布。
乔家虽然分家,几个孩子的序齿仍旧混在一处,大伯家两个哥哥都已成年,还有一个小女儿乔清芬,清波行六,三叔家两男两女,最小的姑娘还抱在怀中。
大伯家的长子乔清卓,已近而立,传承他父亲的衣钵,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乔家绸缎铺子的大当家了。
三叔的长子乔清风年纪跟她一般大,成日斗鸡走狗,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
锦缎华袍,手摇折扇,听见她们议论,笑眯眯凑过来,“上京回来的,舞技必然不会差,明儿我就设宴,让人来跟你比试比试!”
乔青风的提议自然被喝止。
只是她曾是舞姬的身份,让众人看她的目光,多少带了点异样。
热热闹闹吃过团圆饭,大伯母亲自送她到‘碧波院’安置,殷殷叮嘱,“舟车劳顿,洗漱后好好歇一觉,天大的事情也等明日再说。”
清波福身道谢,从雕宝瓶格的窗棂间,看到大太太转过回廊,从月亮门出去。
从那里经过小花园,再走没两步,就是方才她们吃饭的暖阁,那里——除了她,阖府的人都在。
清波颓然的想,他们聚在那里,是商议怎么安置自己这个烫手山芋吧。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都要厚着脸皮在这里住下去,因为她势单力薄,想要寻找母亲姐姐和哥哥的下落,还要指望他们帮忙。
清波洗漱后,取出缝在内衣里侧的两张五百两银票,放进荷包里,小心翼翼的塞在枕头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