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乐鸢与阮氏皆是口蜜腹剑、玩弄人心之流,贼喊捉贼的本事便是最擅用兵法的军师来了,也要自愧不如。商弦月在她们跟前摔过无数次跟头,始终没能找到应对化解之法,不是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只是让他去学那般狐媚子作态,八辈子也不可能。
最狠的一次,是寒冬腊月、千里冰封,商乐鸢将商弦月推进冰河,事后反倒成了商弦月的错。商乐鸢趁着商弦月昏睡时,已经告诉所有人,是姐姐要推她下河,她反抗,这才失手将姐姐推下了河。
商弦月死里逃生,醒来后就被罚去跪祠堂,三天三夜,商弦月看着母亲的牌位,差点哭瞎了眼。哥哥偷偷给他送吃的,被商时序罚了二十戒尺,被打得皮开肉绽,原因只是给商弦月拿了两块桃酥,商弦月吃了。如果不是那两块桃酥,商弦月活不到现在。
夜色浓重,寂冷无月,雨幕微凉,清风裹挟着雨丝斜入窗内,湿润的雾气夹杂着水珠铺面而来。开春新叶上积了些白色,商弦月一阵惊喜,是春雪!可惜雨夹雪,落地则化成水,无法积累。
烛光摇曳,为商弦月的面庞轮廓添了几分柔和,研墨铺纸,静思家书,提笔落字:“吾兄洛渊:见字如晤,展信舒颜。父亲令我代嫁东宫,三月十六大婚,家书难拖,请兄勿怪。不必为我悲哀,能远离商府,我心甚愉。我将带走母亲全部嫁妆遗物,安置在外祖家。家中已无牵挂,请兄此生勿入商府。待到吾兄功成名达、娶妻生子,我必天涯赴之,与兄再会。三月的季节雪依然,添衣盖棉,不要让冷气冻结了情感。愿兄安。妹弦月至上。时六年三月十二日。”
商弦月又写了一封信打算寄给曲州外祖家,通知他们在四月以后,派人常常前往码头,以便及时取走母亲嫁妆遗物。
东宫,太子殿下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他没想到商乐鸢会弃他。
他喜爱这个小姑娘,也曾与她私定终生,抚摸过她的头发,为她擦过眼泪。他喜欢她的朝气蓬勃、活泼可爱,喜欢她的矜贵娇气、撒娇卖萌。
一想到此生再不能与她结为夫妻,他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大口子,又空又疼。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怎能让那样一个灵动的姑娘,跟着自己受苦呢?
此生无缘也罢,只愿她嫁得如意郎君,富贵无忧,平安喜乐。
第二日,细雨依旧,烟雨微微。
大内女官携东宫聘礼至。
成亲日期匆匆定下,聘礼却是蓄谋已久。
最先搬进来的是一百二十八对足金金鸡,足有一千两。商乐鸢属相是鸡,这金鸡恐怕是很久之前就开始打造了,一百二十八对全部完成时,太子殿下一定很高兴,幻想着有朝一日向心爱的人下聘。
情深义重的太子失了心上人,商弦月叹气,希望他是一个明智的人,不要太过迁怒于她这个弃子。
布料中不乏朝廷贡品,数不胜数,红粉色居多,因为那是商乐鸢最爱的颜色。
金银首饰几乎全部以金鸡雕饰为主。
商乐鸢在一旁看着,潸然泪下。
阮氏心疼的给她擦眼泪,道:“殿下实在用心了......乐鸢,看来殿下是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啊。”
商乐鸢抚摸着那一对对足金金鸡,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这是颂哥哥专门为我打造的,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她话未说完,掩面而泣,悲恸不已。
“既是聘礼,那就是商家的东西,再说这金鸡本就是为乐鸢打造,就归乐鸢所有吧。”商时序并没有询问商弦月的意见,如他所说,这本就是商家的东西。
“你是姐姐,理应谦让妹妹。”他还不忘加上这么一句。
商弦月:“凡是这聘礼中她喜爱的,便都可以拿走。”
阮氏一惊,商时序也蹙眉。阮氏更愿意看到商弦月不乐意从而被商时序批评打压,而商时序却总在商弦月懂事的言行之后,觉出些愧疚。
“姐姐,这些红粉佳衣也不是你素来喜爱的颜色......”云烟细棉,价值千两的贡品,商乐鸢从未得过这样好的布料。
母亲的遗物很多,离开之时,这些聘礼商弦月一件也带不下。
本是为商乐鸢准备的东西,她也不屑要。
连坐效应之下,连带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商弦月也很看不上。
看不上的原因有三:其一,识不破商乐鸢的假面,真心错付,可见城府欠缺,头脑简单;其二,身为一国储君,脑子里尽是些儿女情长,难当大任;其三,气死亲师,不忠不孝,保名流放,前所未有,窝囊至极。
从南安街醉仙楼向东行一千步,在第一个路口左转便是冠子巷景王府,镇府神兽麒麟雕像张牙舞爪,颇具威严。
院侧,石雕白鹤栩栩如生,一只仰脖做发声姿态,一只俯首梳理羽毛,细雨蒙蒙的动静结合之下,显得格外活灵活现;廊下,景王殿下闲坐赏雨,肘轻倚靠茶桌,千两材质万两工艺的黄梨木茶桌,有价无市。
杯中热气氤氲,茶烟袅袅,暖香四溢,经久不散。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此物乃上品,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其刻花萧飒奔逸,刀行似流水,花成如满月,印花规范精细,气韵华贵典雅。
上一秒,景王尚且神色温和;下一刻,则雷霆震怒,整套白玉瓷茶具被挥震飞出,砸落在地上,磬音作响,碎片崩裂,划过石雕仙鹤,未留下半点痕迹。
下人早已噤若寒蝉,此刻诚惶诚恐地在春雨里跪成一片,胆战心惊。
“商弦月,好个负心人!”
负心二子脱口而出,景王心底一片苦涩,他不舍得如此骂商弦月。
“好个商家,好个商时序!如此行事,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吗!”
景王心里清楚,皇帝一道圣旨,两纸婚约,不明确商家二女的具体去处,就是为了让商时序自己选。只是,早已默认定下的顺序,却被商时序那个老狐狸调换了。
一想到此生无法与心上人结为连理,他的心便难受的紧。
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商府倾香院,几百台的聘礼,将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商乐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