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桑树。”
“外面冷,先进来坐。”少女似从怔愣中回神,她再往外推了推门,对我笑道,“我没有名字,你随他们,叫我齐女吧。”
瓦房内并没多温暖,齐女的父亲倚在草堆边,掌间相互搓着。
他一看刘恒与我,竟颤抖着起身,低声劝,“子恒啊......别让女郎沾脏了鞋履。”
世事打破了那么多寻常的指望,话语哽在咽喉。
我摆摆手,挨着齐女坐。
刘恒曾对我描述,她幼年失恃,与父相依为命。及笄那一年,北胡寇边,匈奴人见她年少,便俘回去养,备作役人。
像蓄意喂死一只鹰隼。
她父亲絮絮地补全过往。刘恒似乎听过多回,他身后的窗合不严,雪落在发间,迟迟未融。
匈奴人随水草迁徙,于丰茂的河南地牧马,从而牢牢掌握此地。自开国,汉并未得此先机,虽颁布马政,土地总有不足。
齐女聪慧,只一心观察匈奴的养马之策。
在庐帐磋磨一载,她逐渐将养马术与汉郡的风土相结合,血迹涂在皮毛上,涂成她自己理解的图案。
又过不久,白登山一战。匈奴与汉军之间彼竭我盈,胜负定,却分不出得利与否。自此,双方定下盟约,关系再度缓和。
趁此动乱,齐女看准时机逃回了雁门郡,带着她的父亲,与贴近心脏的养马图。
后来北地又起战事。她去献图,遇见的那一位将军,正巧是刘恒。
老人说到此处,我身边的少女面色平静,恍若一段旁人的故事。她浅浅笑着,“父亲,好了。再说下去,不止我,子恒也都听腻了。
“女郎莫怪,不过是些前因。”
空旷的沉默横亘在寒风里。我与刘恒的间距,是这一遍又一遍的叙述。
他忽对齐女道:“上面赏了些金,在马侧挂着,就当朝廷给你的。”
我瞬间感知到这是转圜之语,此刻一些事,屋内确实不易说清。
齐女答谢后,推门出去。她的父亲脚步不动,神色惊惶,“朝廷愿意收就够了,不用......这金够过好几年。”
刘恒平静道:“养马图之功,什么嘉奖都当得起。”
谁知老人深深一拜,枯瘦的两手相合,青筋突出,像荒地里凝固的一条溪。他声音细微,祈求着,“将军,鄙人有一求,恳求将军......”
我立刻起身。
这一刻,我甚至思索,按刘恒方才所言,应随同出门的人......难道是我?
他的手那么、那么凉,握紧我一瞬,悄悄松开。寒意散去,掌心反而温暖些。
别走。刘恒目不斜视,无声暗示我。
老人似吞咽一口骨头渣子,“我的儿曾受胡人欺辱,受尽了疼。我的命轻贱,若她一人再......
“她心里牵挂将军,若将军愿带她回邸,只求一容身处。”
刘恒还未措办昏礼,可是......思绪卡在一个“我”字。
齐女若为女使,她的才能从此埋没。若做代王的妻妾,我将为自己回长安的奏书发愁。从母或许饶过我,刘恒的遭遇就两说了。
这个人做出决定,我也有选择。
......回长安后,他的侧室就与我无关了。
话语间毫厘的差错,含义将缪以千里,把人往绝路上推去。我咬起嘴唇,即使周遭一点声音也无。
“不要跪。”刘恒扶起他,“我知道,你怕齐女无依无靠。此行,我来告诉她————”
“她就是新苑监官。”
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松下口气。
他边说,边拿出一枚小巧的印。我眯起眼睛,隐约识出厩令二字。
齐翁的嘴唇颤抖不止,几乎是推拒,“将军,我们家没做过官,不懂......”
刘恒未放下手,反而握得紧了些,他安抚道:“接着。朝廷令我挑人选,无人比她熟悉牧马。”
我胸口凝结鼓动的热流,也慌忙上前一步,合上老人的手,让他握紧印信。
代王沾雪的发丝再次贴近我。
“齐翁,代邸不缺女使,带不了谁回去。更何况我已娶发妻......就是荑桑。”
他的语调轻缓,“后来我向宗庙起誓,立誓言的。身边惟有她一人。”
骗人不对,我想,整个人会被谎言点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