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心头一跳:“我不记得这些,我失忆了。”
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解释,卫王的表现却比上一次复杂的多。
他定定看向谢乔,试图想从她面上看出伪装与欺骗的痕迹,又期盼着这不过是她的又一次计策谋算,或许下一刻,她就会如从前一般笑起来,又可能是暴躁不耐的训斥他,让他滚出姜国去,不要再给她拖后腿添乱。
但都没有。
谢乔的面上只有生疏与畏惧,眼底深处,则是他熟悉的,对生人特有的暗中打量与审视。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都仍是谢乔,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信赖过他,甚至就在他破城之时,选择了服药自尽。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卫王苏栖如坠深渊,如焚炼狱。
他缓缓闭目、睁眼,重新看向眼前人,半晌,却也只是一句:“你还想死吗?”
他在生气。
谢乔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感受到卫王这么强烈的情绪。
懊恼与愤怒都强烈的如有实质,仿佛提起他被欺辱的旧事,都不如她自尽的消息更叫卫王震怒。
谢乔甚至有一股清晰的预感,她只要敢点头承认,眼前的卫王就真的会立刻帮忙,帮她达成心愿。
这预感叫谢乔脊背都生出一股战栗,顾不得喉间的干涩难过,说得干脆果断:“不想!”
她抬眸看向卫王,眸光澄净,嗓音微弱却清明:“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呢?”
这话既是表白示弱,也是小心的试探——
你会不会杀我?你能容我活着吗?
卫王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的试探,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分辨这话的真伪。
半晌,他探身靠近,对着她抬起了右手。
这随意的动作,却让谢乔下意识想起水烟滚动的头颅,不及思索,便猛的后仰躲了半寸。
躲开之后,谢乔才慢一步发觉,卫王并没有拔刀杀人,只是伸向了床首的木案——
案上放了一只浅浅的陶盏。
她的反应有些大了,谢乔抿了抿唇,隐隐有些后悔。
但这时也已迟了,卫王显然察觉到了她的躲闪。
他端起了陶盏的右手一顿,盏内深褐的药汁便也跟着摇荡。
卫王的神色,有一瞬间让谢乔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泼个满脸。
但事实上,药汁只是沿着盏沿荡了一圈后,便都险险的收回了陶盏内,最终递到她面前时,药汁光滑如镜,不见一丝波澜。
谢乔僵在原处,看向盏中映出的忧目愁眉:“这是?”
卫王眼尾低垂,言简意赅:“药。”
药,自然是药,只是世间药有千万种,喝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就实在不好说。
昏迷时,被你狠狠渣过、险些丧命的前任守在床前,一睁眼就给你送来一碗药汤。
问,不是毒药的概率是多大?
谢乔闭目,睁眼,试图挣扎:“王上……”
“你从不叫我王上。”
不过两个字,便被卫王径直打断,声音冷然。
谢乔只能旧话重提:“我不记得从前……”
卫王又一次打断她:“你从前叫我小七。”
小栖?
谢乔顿了顿,她还记得卫王名叫苏栖,“栖”字也的确可以念做“七”,这么叫也没错,甚至如果只有原主用“七”的读音的话,还带着一分独有的亲昵。
不过前面再加一个小,就一下带了逗弄弟弟的戏弄轻佻,的确很像是原主纵情肆意的作风。
不过得意肆意的是原主,倒霉的却是现在的谢乔。
面前卫王的兴师问罪,谢乔只能恭敬低头:“往日荒唐,实在对王上不敬。”
卫王冷笑:“不敬多少回了,这时候来装模作样?”
认怂道歉也不行?
谢乔不禁皱眉,这个卫王是什么意思?非逼她往日重现叫他名字,再狠狠教训灌她一碗毒药,这样报仇才觉得爽快吗?
不过就算这样,她如今似乎也没办法拒绝。
谢乔抬头看向卫王。
他此刻没有带甲士护卫,腰间也没有带刀,一手还端着陶盏,面无血色,一副弱不禁风小白脸样子。
但谢乔却生不出丁点武力反抗的念头,别说她现在浑身无力,就算处在体力巅峰,也压根不会想和能一刀砍断颈骨的人硬碰硬。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小栖。”
无奈之下,谢乔试探的叫了一声,干巴巴的,声音轻微。
对面卫王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脸色像是松了些,又或许没有,仍是一声不吭。
她的声音的确不高,有可能卫王是真的没听着,当然,也不排除是这小栖故意装没听见难为她。
谢乔一咬牙,伸手握了陶盏的另一边,却并不接过,只看着卫王,一声“小栖”一字三折,深情婉转:“小栖,你当真这样狠心吗?”
这一次,卫王立即就有了反应。
他的眉心一颤,一双凤目忽的大了一圈,直到谢乔停下,卫王都是欲言又止,说不出的满面复杂。
这……是什么意思?
谢乔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卫王的脸颊倒是红了,可看过来的眼神嫌弃又怪异,好像眼前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温柔献媚,而是三百斤的肌肉壮男妖娆起舞,叫人分不清涨红的面颊是因为动情还是动怒。
她原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卫王便立即察觉,猛地抬手将陶盏送进了她的唇边,沉声道:“吃药。”
谢乔一时不觉,当真被卫王灌了一口进肚,药汁竟然还有些温热,味道除了苦,还有一股莫名酸涩。
只是谢乔没有学过中医,尝不出药里到底放了什么,是什么功效。
只是到了这地步,看卫王态度已是无法拒绝,谢乔便也认命的干脆咽下。
应该不是立时要命的毒-药,谢乔只能这样想,卫王如果要她的性命,一见面就能杀了,用刀还更快些,何必这样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