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崔柔奴打断她的话,“让他来,自是给妳的女儿让位。”
“我的女儿?”
周晴看着瘦到几乎没个人形的她,双目涣散、唇色惨白,只觉得莫名地心慌,怒意都被掩盖,只能努力扶住桌沿,不敢再近一步看她。
周晴不喜欢长女。
可长女出生时,人人都说生得漂亮,粉团子娇滴滴的,圆溜溜的杏仁眼,秀巧的小鼻子,合该菩萨座下的仙童一般。
如今眼前的人,却像半个迈进棺材板的死人。
被“死”这个字眼惊到了,周晴音色也莫名的颤了起来,胡乱的低骂,企图驱赶心头莫名的慌乱,“这么大的人了,弄得半死不活,我没妳这种女儿!”
“是啊,没有也好。”大梦浮生一场,她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只是,还有一事。
崔柔奴侧目:“当年妳要扔了我,到底为何?”
她即便性子再木讷,不讨人欢心,堂堂崔氏嫡系,不至于连口饭都喂不起。
周晴何至于私自扔她到荒山上。
“妳,妳在胡说些什么?”生怕被人听到,周晴上前连忙捂住了她的唇,小声道:“我看妳是疯了!”
周晴骤然压迫着她,崔柔奴只觉得肺腑里猛地缩紧。
随即——“噗”的一声,猛烈的血不断地涌出口中。
一股、两股、三股,逐渐浸湿了整个床铺。
“怎么会这样?”
周晴连忙松手,瞪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嗫嚅着唇,哆哆嗦嗦地掏出手帕给她擦嘴,“怎么擦不干净?怎么会这样!”
她眼神失焦地重复着,一把扯下大节的帐幔,慌乱地擦拭着,嘴里嘟囔着:“郑裴呢?妳夫君去哪儿了?妳这般死了都没人会知道!”
崔柔奴很想笑,可唇边染了血渍,脏得很。
她也不知道郑裴去了哪里,或许早就回去了。
“不许死。”
“听见了没,妳不许死!”
周晴的喊声落在耳侧,崔柔奴吃力地开了半扇眼,随即眼皮又沉重地阖上。
她恍惚中看到了狂奔而来的郑裴。
鬓发全乱,喜服散开,眸底猩红一片。
他遥遥伸出手,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已经听不到了。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她缓缓闭上眼。
屋外骤风急雨忽而落下,绵延七日而止,花枝七零八落。
闽州人人都道这雨似有所感召。
正因雨歇之日——恰是崔氏侯夫人的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