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殿门响动的不只有建平,被欺负狠了的人眼圈微红着从被中探出头来,青丝散乱,自有一番风情。
姜衍只对上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在骂自己无耻了。
崇文馆的太傅们将她教得教养极好,被欺负的再狠也只能骂出“无耻”,“无耻至极”。
不像他,他本就是大昭人人看不上的胡伶之子,他能做到的又何止“无耻之极”?
浑厚的手掌死死扣住细踝,伶人之子身形微动便将人逼直宫墙,动弹不得。“在骂孤?”
他疑问又笃定。
望宁连连摇头,晃动的乌发青丝划过坚实的胸膛,若痒似麻。
带有薄茧的指节好像战无不胜的奇兵,永远不知疲倦,又在大肆地往上游走掠夺,直奔城池,妄想攻城掠地。
望宁连忙伸手去挡,双腿交缠,“陛下刚刚跟建平说我很想她——”她的声音又急又快。
她和建平一同长大,怎会不了解她的性子?
姜衍让她留在宫里,又与她这样说,只怕建平出了广阳殿就会直奔寿安宫而去。
“嗯。”奇兵暂时休憩,另一只手却已然掐住了腰窝,帝王身上的龙涎香强势地吞没了她,偏偏十九岁的男儿郎最会装傻充愣,“阿姐不想她吗?”
现在哪里是想与不想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肩颈处便已然一片温热。
即使知晓姜衍是蛇的属相,阻挡不住望宁在心中腹诽他应该是属狗的。
在这人要磨牙留印之前,望宁伸手阻止了他,她服软顺毛,“明日,明日好不好?”
热气混着龙涎香扑在她的肩颈、心口,少年人学着她的口吻,声音虽软也在开口时露着自己的尖牙。
“小骗子——”他摩搓着自己的指尖,上面微有湿意。
“昭平一十六年,北突厥在边关作乱,孤自愿领兵与之一战,年底北突厥提议签订和平条款,割地赔款……”
“陛下英明神武,有万夫不当之勇。”望宁赔笑,一边努力将人往远处推,一边夸奖着。
只是长在深宫里的公主的力气,哪能和上战场的将领相提并论?帝王一动不动,只勾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最后他好似在替望宁苦恼,“阿姐聪慧,大可以多夸孤几句,只是苦了建平长公主,不知道要在寿安宫等阿姐多久。”
望宁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也“割地赔款”。
她分明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年轻的帝王却还要逼迫叫嚣着榨干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油分。
她忍着细腰酸软,仰头凑上去亲吻那片薄唇,一字一字定下不平等条约,“手……手行吗?”
在广阳殿里睡了三年,从未仔细观察过殿内的宫烛,原来它们比她想的还要大上些。
只是太难点燃了些,望宁来回三四次去引,也未见其有一丝被点燃的迹象。
未有一滴蜡泪落下。
望宁心中本就担忧着建平的事情,见此情状心中不免更是焦虑。
正当此时,“阿姐原也有如此蠢钝的一面?”目睹全程的帝王淡淡开口。
这便是战胜国对她这个战败国给出的条件不满意了,望宁微微蜷了蜷手指,为了不当被扣留住的战俘,再次让步恳求。
“明日,明日你要如何便如何……好不好。”
*
“你的侍女说你外出了!”望宁还未走进寿安宫,远远便听见建平故作兴师问罪的声音,“可叫本宫好等!”
“殿下万安。”望宁抬着酸胀的手腕对着福身行礼,还不未抬头,那爽朗英气的声音便以至她跟前。
“好哇好哇——”建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和一些故意装出来的委屈可怜,“本宫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你到与我生分起来了!”
她边说着,边亲昵地抓起了望宁的手腕。
许是许久未见,望宁一见建平,不知怎的心底就升起一股酸涩,“建平……”
好在只一两个呼吸之间,她便隐藏好了情绪。
“想着殿下来了,便到玉清池去泡了个澡好迎殿下,倒让殿下好等。”
说是泡澡,无非是半道到玉清池沾了沾水,造了个能遮掩过去的借口而已。
幸而建平也没有发现,拉着人便往偏殿走。
“头发也不擦干,发尾还滴着水,这样冷的天气,你也不怕受了凉。”
瞧见熟悉的旧人,建平这些时日里笼在心头的沉闷这才消散了些,语调也很是亲昵。
说着建平拿过一个毛巾给望宁轻擦着发尾,她的头发乌且顺,还隐隐散着一股梅花的香气,亭亭独立,高不可攀。
建平心下总觉得自己好像闻到过,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我来吧!”哪能让长公主给自己擦头发呢?望宁侧身想去夺毛巾。
却被建平轻轻巧巧地躲掉,“你以为你是白得本宫这份伺候的?”她语调中略带调笑,“本宫这不是刚回宫没地方住吗?今天在你这将就一晚上。”
话虽这样说,望宁知也道她是想自己了。
建平未嫁人之前,姐妹二人便时常挤在一张榻子上谈天说地直至夜半。
刚刚经历和离,她心知建平心中有苦。
“好。”于是她也笑,“可是我胖了不少,殿下别嫌床榻拥挤就行。”
姐妹二人要说悄悄话,周遭伺候的宫女都识趣地退下了,建平看着她那愈发单薄的肩甲,又看着她瘦削没有挂上一点肉的脸颊……
一时之间,这许久以来以故作轻松而强压着的悲痛竟在心底炸裂开来。
“简简……”建平轻轻抱住望宁。
父皇、母后、亲弟皆已不在人世,在这个对她来说早已物是人非的金殿里,望宁竟成了她最后那个可以倾诉的人。
“本宫本来能赶在十四那天到的。”她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懊恼自责,“但是路上的事情太多了……”
望宁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姜衍一再追问的,农历十月十四到底是什么日子。
——先太子姜玉煊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