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怀英终于走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陆照枝跟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疼……疼吗?”她不敢伸手,泪水簌簌,“对不起,陆照枝,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
“演,继续演,”陆照枝侧过脸去,不愿看她,“演一演你是怎样的心疼,怎么样地无可奈何!”
“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她知道陆照枝很生气,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确实太过难以启齿,“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别假惺惺了,”他转过头来,凌乱发丝下,满是裂口的脸庞,有新伤也有旧伤,“我已亲眼所见。”
看到他们两个翻雨覆云,比杀了他,更难受。
“陆照枝,”她神色复杂,压低了声音,“这里是王府,恐隔墙有耳,我不能说太多……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么做是权宜之计,我从来没有,也没想过要背叛你。”
“邹衡阳,假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他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你吻了他,替他挡箭,还给他生了个孩子,不是吗?”
“你答应过我的,”他整个人像被冲散的泥沙,瘫倒在地,“你说过,若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你会留下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妨碍你喜欢赵怀英,要和他在一起!”
“倘若,我告诉你,孩子还活着,”她不敢大声说话,眼里噙满泪水,“陆照枝,我们的孩子,他还活着……”
“活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不可置信道,“在哪?孩子在哪?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他眼底燃起一丝光亮,喉咙里甜气上涌,呕出一口鲜血。
“不要,不要让孩子看到我这副样子,会吓着他的,”他似乎情绪稳定了一些,“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男孩。”她回。
“我以为是个女孩呢,女孩一定像你,”他笑出声来,“男孩也好,以后我教他骑马射箭……”
他笑容突然凝固住了,满眼担忧些什么?他出不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想这么远?赵怀英不会放过他的。
他释怀了,仰头看天,那里有一扇小窗,也是唯一能看到的光亮的地方。
雪落了进来,风也跟着漏了进来。
火苗在微风中轻轻闪烁,她出去了一阵,而后又很快回来。
她手中抱着一个孩子,约莫三四岁,粉嘟嘟的脸蛋,很是可爱。
他神情凄然,浑身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双眸空茫茫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孩子睡着了,睡得很香。
“抱一抱他吧……”她道,泪水里在眼眶里打转。
他还没抱过孩子,一时间有些无措,更怕身上的血污沾染到,孩子软软的像云朵一般,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让他原本僵硬的心瞬间融化。
看得出来,她照顾得很好,身上穿的刺绣精美,干干净净,头发漆黑顺滑。
“他叫念归,”她紧紧抿着唇,强忍住泪水,“陆照枝,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念归……”他跟着重复了一遍,遂把孩子递回给了她,“快些送回去吧……”
要是被赵怀英发现,以他眼下的身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顷刻间,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她曾问,陆照枝你怕什么?
那时年少,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不怕,赵怀英以性命胁迫他,妄图结党营私时,他不怕。
可眼下,他却怕了。
衡阳也怕,她不敢告诉萤灯,陆照枝也活着,还被赵怀英这般羞辱,折磨。她要知道,一定会去拼命。
她身边没有人了。
“陆照枝,就算为了念归,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她很快折返回来,“我会照顾好他的。”
“邹衡阳,我真傻,傻到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
“你委身做妾,自甘堕落,我凭什么相信他是我陆照枝的儿子,而不是你和他的野种?”
他心里有道坎,怕是这辈子也过不去了。睁眼闭眼,都是他二人亲热的场景。
衡阳一愣,三年了,他变了好多,变得很陌生。从前,两个人再吵架,他也不会有一句重话。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脸上,他却不觉得疼,木讷地像只木偶。
“陆照枝,三年了,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决堤,“他们说你反了,候府上下流放三百里,永不得归京。阿爹阿娘年纪大了,他们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文轩又那么小,他们怎么受的起?”
“陆照枝,你告诉我,你没有反!你没有做出叛国的事,你问心无愧!”
陆照枝沉默了,他回忆起在虎牢关的时候。两国歇战多年,大燕却屡次来犯,气焰嚣张。派出的使者被截杀,劝解无果后只能刀兵相向。
战事突然,即便陆照枝有足够的把握,也抵不过同室操戈。
他向朝廷搬救兵,救兵却迟迟未到。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败的,又是怎么被救下的?虎牢关大败他有罪,万死难辞其咎,可怎么没想到自己会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还是从坊间,那些孩童嘴里唱的歌谣,听见的。陆家一门忠烈,沦落至此,他有愧,更无颜见地下列祖列宗。
他身子僵住了,想给自己翻案都无处下手,他身边只有余痕了,也了很重的伤,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邹衡阳,让赵怀英把我交给大理寺吧,”陆照枝道,“他不是一直想当储君吗?把我交上去,换他想要的。”
他想到了念归,自己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当他的父亲?而眼下看来,赵怀英并不知情,会对孩子好的。孩子不记事,等长大些,父子感情深厚了,更无人能离家。
“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衡阳见不得他自暴自弃,自我摧残,当初的桀骜不驯,都去哪里了。
“我没反,也没有里通外国……”他放缓了语气,用脑袋狠狠地砸着石墙。
“陆照枝,”她及时制止了他,“把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