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宅正堂上,等到日上三竿。
邪祟登堂当上客,满满当当坐在两侧排椅上,彼此间交头接耳。
“昨天那女人真能掌控沉山之力?”
“狐姬娘娘、那两人都是仙门天骄,在坐有些还是他们抓进来的、怎么可能谈合作!分明是耍我们、早该弄死他们!”
“就是就是、哪有人有本事掌控沉山之力,只怕是无知小儿纸上谈兵!”
正说着,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哎呦、隔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叫衰,原来是熟人啊,彼时还曾与我们夫妻有段追杀之缘,你逃我追的本事不见识过?”
燕行换了身稍简单些、更显张扬大气的红衣。
踏过门槛,迈进正堂,当仁不让地走向主位时,冲方才说话的邪祟笑露出一点尖尖的白齿。狭长的眼尾扫过,流露出些惊心的杀意。
“仔细着嘴,别的不说,起码把你杀回复苏的本事肯定有。”
“……”
那邪祟噎住,忙转移视线。
半月前,这半人半邪的青年被押进沉山,面对一众排外的邪祟,可是杀了一批立过威、后才谈的合作,谁敢当面触他霉头。
诚然先天邪祟不死不灭,但被重伤也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复苏期,并需从头再吸取人心恐惧的情绪修炼,这滋味可不好受。
“都别激动,而今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空置的主座之下,坐得最前,容貌绝艳的狐耳美人说和道:“按之前说好的约定,我等奉尔为王,就是夫人真有能力、且愿意参与此计,带我们离开沉山?”
狐姬探究的目光越过燕行,落在他身后,一袭天青素色衣裳,背负鸿刀的女修身上。
她是沉山,唯一一个没有缚地锁的活物。
“当然了,宁昭昭可是仙门百家唯一与我齐名的天才,而且愿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都毫无怨言。”
燕行回身,亲热地揽过身体骤然一僵的宁昭,垂首、用‘你懂的’的眼神望着臂弯里的人:“对吧?”
喜提无脑痴情人设,宁昭额头青筋不由跳了跳。
“……对。”
她从牙缝中不情不愿地挤出这个字,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昨夜像盆端上桌的菜一样任人打量。
原来这厮能在沉山当上大王、竟是靠卖自己上位!
宁照当即心中又狠狠记上一笔,抬手回揽住青年结实的腰身,而后,藏在袖袍里的手用力拧住燕行腰间软肉,转了两转。
无声地威胁:再不讲正事就不客气了。
燕行:“……”
堂中,两人旁若无人地深情对视。
宁昭紧抿着唇线,森森地笑,燕行笑……
笑不出来。
他低了一下头,用气音耳语了一会,而后不等被恶心到的宁昭动手,立马施展身法,求生欲很强地拉开一段距离。
他立于邪祟之首,道:
“行不行,总之得眼见为实。”
话落,数百道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骤然一同响起。狂暴的响声、仿佛狂风暴雨敲打地面。
整个沉山以此处为中心、地裂山摇!
只在眨眼之间,沉山爆裂开巨大的沟壑,撕裂了这一处镜花水月的小宅,亭台楼阁砸进枯骨林,将一场粉饰太平碾成碎末,而宁昭的位置、恰好正在沟壑之上。
龟裂的缝隙中,数百条细长如蛇的地锁同时破空飞弹而起、绞错。
咔嚓咔嚓!
地锁另一端的锁环牢牢锁死在四肢上,宁昭仰头。
透过漫天飞尘,她看到燕行用力握着一端地锁,很快又当啷放开,手骨转搭在腰间铮鸣不止的佩剑上,没有动作。
天光映在那张素来游戏红尘、生死之间也不忘带着笑,此时却没有一丝一毫表情的脸上。
对方同样垂下眼帘,正眸色晦涩难懂地看着她。
宁昭动了动唇,下一刻,便被地锁重重拖进无底深渊。
伴随沉闷地一声响,宁昭摔进尤带土腥潮气的乱石之间,四肢、胸膛、肩膀,全身骨头剧痛。
“燕——狗——”
她竭力抬起脖颈,险些咬碎的白牙间吐出两个字眼,试图站起来,但四肢上一条条地锁携无形之重,压制住了动作。
重重喘了几口气后,宁昭双耳嗡嗡作响,只余下气音耳语的‘炼成后天邪祟会很苦,不过别怕,如果你死了,那我做你的未亡人,待在这用一辈子痛苦还你’在回荡。
呸、花言巧语的狗男人!
宁昭用力抬起手臂锤了一下地,只恨自己动作不够快,没能一口唾沫啐死他。
哗啦!
沟壑之中,大火忽燃。
炙热的火舌张牙舞爪地舔舐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灵力、妖力,皆来源于天地。”
“而邪祟,是心的力量。”
挥手召起一片铺天盖地的灵火,丢下沟壑时,燕行喃喃自语着。
“世人心中能称强大的力量多是经痛苦折磨到尽头、酝酿的不甘怨恨,宁昭昭,你此刻的心,有什么能承载沉山之重的力量?”
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仿佛将点火人的疑问一同送到宁昭耳边。
火光晃进一双乌黑的眼瞳,女修清瘦的脊骨随腰身弯弓而凸起,似山脉嶙峋的脊梁,每一次试图爬起,又被重重压了回去。
只能生生忍受火焰灼伤,一寸寸骨血都被痛苦侵染的苦楚。
宁昭苍白着脸,咽下哽在喉头的血腥味与痛呼。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至少不能输给燕行,他可以、我也可以!至少……
“要把‘还你锤子、说得好像我占了什么便宜一样?你本来就要在沉山当一辈子鳏夫、能出去才得多谢我!’这句话甩到你脸上!”
如果是想通过恶心她来激发斗志,燕行、你简直不能更成功了!
再次静默了片刻,宁昭柔韧的身体,如同撬开巨石的松竹,慢慢站了起来。
地锁压得身形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