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真正算起来,上一世的场景发生的比如今还要更早。母亲打折了他一条腿,把他压到苏家门前跪着。
他其实并不怎么记得左腿的疼痛,只记得灿烂的阳光把那扇巨大的欧式铁门照得滚烫。热度透过指尖的皮肤传进心底,焦灼而又让人绝望。
如果不是苏雅珺出来和母亲说话,大抵他能看见苏氏庄园美丽的月亮。
那日后苏家的铁门对他敞开,而他却觉得自己真正住进了监狱。
鼻尖落下一点冰凉,顾闵收敛心神。抬起头,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雨,落在脸上,从稀疏到细密,不过半分钟的样子。
他将苏雅珺的手松开,动作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
小雨顷刻间下至倾盆。
他拿着伞,打开的瞬间停了一下,看向一旁身着呢子大衣的少女。
对方毫不客气地把他手上的伞抢了过去,撑开,然后又塞回了他手里。
“你高,你打。”
顾闵垂眸盯着她略微潮湿的额发,缓缓将伞撑在了两个人头顶。
这把伞并不大,是买手机的时候送的,两个人撑的时候十分逼仄。
除了小时候在母亲的怀里,苏雅珺其实很少和人打同一把伞,出席重要场合时往往是助理自己打一把伞,手上拿着另一把伞打在她头上,在圣德的时候,她也不会和阿朱她们一起,圣德的每一间教室外都有公用的雨伞,足够每一个人一人打一把。
这样共打一把伞,她其实很不习惯。
她的衣服并不算厚,手臂的接触却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觉得这伞下的空间实在太过窄小,前方的视线被雨伞的边缘遮住,便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两个人。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苏雅珺偏头去看身侧的人,忽然就觉得他长得好高,她也有168了,居然只到他的下巴。
她微微拧眉,盯着他的下巴不动。
身侧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小臂传来微微的向上扶的力道,紧接着是对方无奈的叹息。
“不要看我,脚下有水坑。”
可惜这句话已经说晚了。
苏雅珺感觉自己的鹿皮小靴凉凉的,像是踩进了凉水里,低头一看,果然右脚已经进了个大坑里,皮制的靴子甫一进水便很明显,能看见深色的湿痕。小靴旁侧的那双灰白运动鞋倒是很干净,只除了鞋底边上的些许黑点,没有进一点水。
她抬头看顾闵那张脸,那淡然而冷漠的样子,忽然就让她起了坏心。
鹿皮小靴猛地在水坑里一踩,溅起无数水花,正正好好洒在顾闵的灰白运动鞋上,她抬手夺过顾闵手里的伞,将伞柄背在了身后。
失去了雨伞,不过半分钟功夫,两个人的衣裳全部湿透。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幕,顾闵其实有点睁不开眼。雨水落在睫毛上,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有模糊的水滴影子。
他还记得苏雅珺化了妆,抹开睫毛上面的水,果然看见对方五颜六色的脸和眼角晕花了的眼线。
苏雅珺显然忘记了自己的妆,她只是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忽然就想说给顾闵听。
她也便这样做了。
可雨声太大,大到顾闵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迷茫地看着她。
她于是一把抓住对方的浅蓝衬衫,踮起脚尖蹭到对方的耳际。
脚尖的凉意更甚,但近在眼前的深红耳廓却更让人在意。
“我说,在雨里面哭,没有人会发现哦。”
她脚底放平,理了下因为动作而上提的衣服,好整以暇准备欣赏男美人的哭泣。
却发现对方压根没有一点伤心,反而浅笑了一下,指了指她的眼角。
“苏女士,你的眼线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