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持扇,左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短刃。而韩丘为的剑,还悬在空中,来不及砍下。
好快。齐桓站在门口,晶莹洁白的玉面在一众看热闹的人中尤为耀眼。
他一直面无表情。仿佛此刻命悬一线的不是他的主帅,而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齐桓在齐州时,对这位少年大将军早有耳闻。
传闻,这位少年大将军,十八般武器皆通,弓、弩、枪、刀、剑、鞭用得出神入化。
传闻,这位少年大将军,左手如右手般灵活自如,能左右互搏。
传闻,这位少年大将军,沉稳内敛、足智多谋。
齐桓在一旁观战,确定第二个传闻并非夸大其词。虽是左手持一把短刃,但短刃何时在手、何时出手,齐桓也未看清。当一切情势明朗,弥笙已刀胁韩丘,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割破他的喉咙。
见齐桓稳如坐钓鱼台,韩丘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齐桓!”
齐桓摩挲着剑柄上挂着的白色穗子,一手仍是背在身后。他的身材较通常习武之人略显瘦弱,但举手投足魄力不凡。他想动手,想看看自己与这位大将军之间的差距,但是,他不想为韩丘为卖命。
“将军放心,他不会杀你。”齐桓看出了弥笙眼中的杀意,但是,他敢肯定,弥笙不会当众动手。
弥笙很是讶异,传闻中的玉面修罗凶狠暴戾,此时得见,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难得的是,主帅命在旦夕,身为副将依旧沉着冷静地看穿了敌人的心思。
弥笙问道:“何以见得?”刀锋横转,韩丘为的颈间便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随行士兵见状,立即拔出刀来。齐桓依旧淡然自若,做了个“停”的手势,那些拔出来的刀又哐的一声插回刀鞘。
齐桓道:“谋杀朝廷命官是重罪,持国公是一品公爵,韩将军是二品军籍,除非世子不怕祸连三族。”
祸连三族。这便是韩丘为活到现在的理由。
四年前,梦晗死后,弥笙到御前陈情,但死无对证,万丘为矢口否认,皇上并未听信。他一时激慨、出言顶撞,皇上虽未怪罪,但他心中愤恨,不愿再为这是非不分、公道不存的朝廷效力。辞官后,他杀进持国公府,重伤韩丘为,父亲为保他一命,交出晋阳军军权、远离朝堂、退守南境岳州,持国公才不予追究。
所以,弥笙不会真的杀死韩丘为,至少不是大庭广众、不是此时此刻。
闻言,韩丘为更是猖狂大笑起来,“慕容弥笙,你不敢!四年前,你不敢,现在,你依旧不敢。我是睡了那姓赵的医女,你又能耐我何!”
这笑声,如利刃剜在弥笙心上。弥笙握紧双手,若他是孤身一人,他一定会把这畜生千刀万剐!只是,他不能拿父母、小妹的性命开玩笑。
他只能把韩丘为踢倒在地,“滚。”
韩丘为站起身,轻鄙一笑,勾一勾手,随行的士兵即把弥笙重重围住。他抹一抹脖子上的血痕,哼道:“慕容弥笙,行刺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颠倒黑白,一直是万家人的本事。
弥笙轻嗤,深沉的眸底是睥睨万物的倨傲。既然有人讨打,他自然不会客气。只要不打死,皇上就不会降罪整个侯府。
手心向下,弥笙朝韩丘为做了个“招狗”的手式。
韩丘为大怒:“齐桓!还愣着做什么!”
这一声怒吼震耳欲聋。看热闹的都连退几丈,就怕殃及池鱼。
齐桓没有愣住,而是站在一旁,豪无动作。
他原是持国公府二公子韩修远的书侍,两年前投了晋阳军。韩丘为收容齐桓,本是给韩修远面子。但是,齐桓来到晋阳军后,屡立奇功。杀伐果断、足智多谋,最让韩丘为欣赏的,便是他的凶狠冷漠。
秦川一役,韩丘为攻占西珩族幽凉城。屠城令下,韩丘为以为,齐桓与他那没用的二弟一样——妇人之仁。岂料,面对老弱妇孺,齐桓都不曾心慈手软,手起刀落,眼皮都没眨一下。
韩丘为大喜,“没想到,我那懦弱无能的二弟身边,也会养出你这样的人才!”
齐桓面色不改,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剑身上纵横的鲜血,“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齐桓声音略微细致,语气如魑魅魍魉一般,叫人毛骨悚然。听得此言,就连久经沙场的韩丘为都怔住了。
韩丘为向来喜欢凶悍之人,他帐下的几名副将皆如自己一般,却少了些阴诡智谋。而齐桓的狠绝和智谋,甚合心意。从此,骠骑将军身边,总会跟着那张阴冷的玉面。
只是,齐桓不受控制。无论韩丘为如何威逼利诱,齐桓依然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无法掌控,越是心中喜爱、想要收为己用。韩丘为对齐桓,便是如此心思。
齐桓不动,韩丘为只是干瞪眼拿他无法。
面对弥笙,韩丘为量力而行,不敢先行动手。
无人敢打破此时的僵局。
“将军回京述职,应立即进宫面圣。若此事闹大,皇上知晓,不好交代。”唯有齐桓,声音四平八稳。
自讨没趣也不是韩丘为的风格。顺着齐桓给的台阶,韩丘为收了兵,“咱们走着瞧!”
弥笙收起短刃和折扇。蛰伏四年,如今再见韩丘为,弥笙突然觉得:这所谓的“骠骑将军”,实在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