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北岸的晨曦中,忽然传来了砲石落地的尖锐啸声。 逆着金色晨光,列阵滚滚而前的女真武士能够看见那些抛射过来的炮弹在半空就化作一个个细小的黑点,并且在自己视野中不断地放大。 ——他们这一阵原本就是下马作战的重甲步军,前排每一甲士都带了大盾长枪,见状也是很有经验地默默举盾,却根本没想到这些砲弹会以疾风骤雨没入阵势之中,将他们整个左翼战阵犁出一条条狰狞的血线! “腿!腿!我的腿!” “这是……这是……宋军妖法!” “冲上去!和宋军缠在一起!” 女真战阵之中瞬间腾起了一片混乱和嚎啕,作为一支与宋军交手多次的部队,他们原以为对自己的对手足够了解、也足够重视!准备好了承受神臂弩造成的伤亡、也为此做出了应对,却没有想到宋军居然会以那些砲战之时方才会用到的砲石车作为头阵,为他们的重甲步军开出一条冲击通路! 即便领军的那个万户被这等瞬间伤亡震惊!他向阵中扫视了一下,只看见整个方阵几处豁口之处,只剩下一片血肉残肢。被直接命中的甲士自然尸骨无存,而即便是被那些砲石弹药擦了一下,也少不了骨断筋折。 “……稳住!稳住!” 他声嘶力竭地指挥自己部众再度聚拢成阵,那些后排甲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填入豁口之中,向着东方挥动兵刃,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彰显他们的勇气和无畏。 可回应他们的是宋军的第二轮砲石覆盖…… 宋军使用的泥塑弹丸不过三四斤重,里面还掺杂了些碎石、铁片,干硬的泥丸无论是打在人体上,还是落地炸开都能够造成充分的杀伤! 尤其是这片阵地,之前早已被宋军城头那些砲石车射手们精确测量并且标定了射击表尺,在沈迟指挥之下,上百发碎石散弹在女真军阵之中再次炸开,精准地将其左翼阵列覆盖。 泗州城西原本就是无遮无掩的平原,在这等空前准确和凶猛的打击之下,几乎是什么年头都没有来得及转,就被如割麦一般大片大片扫倒。 接下去是第三轮、第四轮…… 宋军这种将攻城时方才会拿出来使用的重型火力当远程投射火力使用的方式让这边集结的五万女真大军一下子被打懵了,尤其是看着那几十发石弹在天空划过灼热的痕迹,将他们最强一军按在阵势左翼来回狠揍,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半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一时之间,他们仿佛陷入了泥弹组成的疾风暴雨之中,除了竖起盾牌之外,唯一能做的便是向他们的天神虔诚祈祷,祈祷宋人这些妖法一样的砲弹不要砸在自己身上…… 宋军二十五台砲石车五轮齐射打出去了大约三四百发泥弹,将与之对阵的金军一翼轻易便造成了成百上千的伤亡。 “散开!散开!聚在一起只会是宋人活靶子!” 有些经验丰富又侥幸逃过第一轮砲石覆盖的猛安和谋克长们缓过神来,指挥自己麾下甲士散开隐蔽,这个时候他们所要考虑的已不再是如何砍杀更多宋军人头以建立功勋,而是如何在宋军这等怪异的战法面前先保住自己性命! 他们现在的指望,要么粘罕催动中路和右翼大军攻上去,替自己减轻些许压力。否则便只有灰溜溜地退回营中去! 可宋军根本没有给他们调整部署的机会,就在砲石射击的间隙,只听得当面宋军喊出一声悠长的呼喝,而后那一直列队却未曾轻动的军阵居然动了起来,他们将如林的长枪放平,化作钢铁荆棘的丛林,跟随着沉重的鼓点声列队徐徐向前。 砲石如雨,依然在持续轰击、压制着左翼金军,并且很快的,那些列阵于前排重甲步军身后的神臂弓手也开始向天空抛射出箭雨——战场终于成了宋、金两军都最为熟悉的样子。只在短暂的冲锋之后,这两支庞大的重甲步军集团便宿命般地对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凶猛的砲石轰击持续了整整一刻钟,一直到切实看到宋金两军接触到一起,指挥砲战的沈迟方才下令停止。那些负责发射的民夫辅兵刚刚打出些火气,仅仅一刻钟时间,便将他们这两日赶制出来的泥弹给挥霍了一半!见此,顾渊也毫不在意,甚至还暗暗朝着那位沈统领比了一个大拇指。 “降低频率、延伸射击……给南岸发信号,让舟师去牵扯粘罕注意。这一次咱们就在这泗州城下堂堂正正地胜上一次!” …… 他的对面,女真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正以困惑的目光审视这片陌生的战场…… 当宋军砲石砸下来时,他正带着高庆裔等一众文武,与大股亲卫登上战场西北一处高丘观战。逆着金色晨光,他们有些看不太清楚战阵情况,可光是听见左翼那些愤怒或者悲惨的呼号,就已经能想象那边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 这一战,自己虽是应战一方,可毕竟统军日久,布置起军阵来不会有什么差错和空隙可钻。他将自己最强的一个万户布置在了军阵的左翼,并且在后方还加强了一万披甲骑兵作为支持!原本想着己方主动向前压迫,顶着宋军箭雨消耗,就在这三百步左右、神臂弓的极限射程之外,将出城宋军给予重大杀伤就好。 却未曾想到,宋军居然会以那些笨重砲石车首先发难! 那些矗立在城头、城下的战争机器射程能够到接近两里!四五百步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此前宋、辽野战,也有些使用,可那时几十台砲石车打出去连炮弹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何曾见过这等规模和精度的直接使用! “他们是如何能打得那么准的?”完颜宗翰,这位女真帝国名将兜着自己胯下战马,不住地喃喃自语着。而他的身旁,几十女真文武僚佐,无人能够回答。 不过,他毕竟是久战宿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做出调整。 “宋军已经出手了!居然想到用砲石车打开条路,宋人,果擅奇技淫巧!”他冷哼一声,拽过一名亲兵,朝着他吩咐道:“叫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