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鹤在车内话音未落,外头马上的晏竹猛然收手,束紧缰绳,倾身一避。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在马车侧面,有位来不及躲闪反应的镖师被它穿了脑袋,从马上栽倒下去。
那匹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向前横中直撞而去,打头的镖师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带着刀滚至道路侧旁。
晏竹皱起眉,手势示意众人停下,腰间长剑出鞘,翻腕震落偷袭的箭羽。
一行中最为年长的镖师还只当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便拱了拱手,率先朗声道:
“不知阁下是何方人氏?我等乃是出自元道镖局门下,押镖前去金陵。因是官道拦路者众多,迫于无奈,不得不至此地绕行。若有叨扰,在此赔罪了。还望阁下通融一番,放我等通行……”
语意未尽,身旁的树丛中落下一胖一瘦的两个蒙面大汉来,其中一人手里端着弩箭,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晏竹眯起眼睛,侧身一步拦在车前。
但见那胖子拍了拍肚皮,咧开嘴道:
“方才江阳县外的那个老头所言非虚,竟真是给咱哥几个钓了只大鱼来。且不说你们身后那辆车里藏着什么宝贝,单是这位美人,便够咱们逍遥一阵了。”
镖师横眉一怒,喝道:“无礼!”
不料,那胖子虽看着身材臃肿,行动不便,脚下却像是抹了油似的,一路滑了过来。
镖师腰间的刀还没能拿出来,只见他用肉手捏起晏竹的下巴,笑容猥琐:
“小娘子,跟了我们,你要什么没有?做镖师这行的风餐露宿惯了,日子不好过吧。”
晏竹眸色一冷,看着胖子谄笑的脸,无意识地将他与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结合起来,不由得遍体生寒。
下一刻,他掌中的长剑骤然一动,直冲着胖子的面门而去。
那胖子悠哉地伸手格挡,眨眼间,竟是赤手空拳地与晏竹打了几个来回,倒不落下风。
瘦子吹了一声口哨,周围的林木里便又窜出了一批蒙面人,有的握着短刀,有的拉着弓箭,还有的手里举着一把画戟,将镖局一行团团围住。
算上不会功夫的舒鹤,眼下镖局仅余六人,对上劫匪数十之众,可谓以卵击石。
晏竹剑招骤然一变,自那胖子的后心要穴而去,携雷霆之势,横劈落下。
胖子出掌相击,晏竹便顺势借力,后退几步,从缠斗中脱离出来。
他面上波澜不惊地挽起长剑,负于身后的手腕早已在方才交手中被对方的大力震得失去知觉。
若非及时退开,在如此功夫高深的匪徒面前弃剑,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平日里说什么来着,你们这般行事野蛮,不把贵客吓着才怪呢。”
劫匪忽地退至两侧,一个满身绫罗的女人脚不沾地飘了出来,她披着一头乌发,面白如纸,唇上的胭脂却如血般红艳,远远望去,好似山中孤魂野鬼一般。
她绕起一撮头发,朝着晏竹笑了笑,说道:
“手下人不懂事,吓着你们了吧。”
“这些人粗笨,面上看,是学了我莲心步和不死骨的功夫,却不知如何驱使,当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晏竹直觉此人并非善类,登时戒备起来。
“这话倒让我过意不去了,分明是我们莽撞,不请自来,扰得姐姐现身,真是好没道理的事。”
舒鹤揭开车上垂挂着的帘幕,小心地提起裙摆跳了下来,扶着车辕站稳,朝那女人不卑不亢地福身一礼,浅笑相迎。
那女人挥了挥手,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胖子顿时偃旗息鼓,在镖师们目瞪口呆之下,竟是为她做了足下的肉垫子。
“瞧着小娘子面熟,像是从前在哪儿见过。”
晏竹转过头,瞪了舒鹤一眼,责怪她为何在如此险境之下贸然现身。
舒鹤笑着朝他摇了摇头,上前几步,却被晏竹伸手拦了回来。
她倒不介意,从手中拿出一枚玉佩来,朝那女人晃了晃,笑着问道:
“姐姐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物?”
晏竹一怔,抬起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微微下垂亦不自知。
“哈哈哈,有意思,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吊着一口气不死呢,都快成千年老妖了。”
女人拍了拍瘦子的肩膀,只见他的嘴角留下血来,面色惨白,便知是受了内伤。
“想借着他的面子,让我放了你?”
女人柳眉一挑,弯腰凑了过来。
晏竹回过神来,快速将剑鞘横在了舒鹤面前,阴差阳错地敲在了女人的指间关节上。
她的指甲长而锋利,在掌中如五把短刀一般。
随意一挥,方才代劳问话的年长镖师便倒了下去,胸前多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来,没了呼吸。
“可惜了呢,我不买他这个人情。危难之时只知偏安一隅,谁还和他有甚交情?往日的情分,便断了吧。”
“良禽择木而栖,难道普天之下,只有他懂得这个道理么?”
叹完,她眼波一转,说道:
“小娘子可是姓舒不错?”
舒鹤后退几步,但听得她悠悠叹道:
“如今的小辈,好不知礼数。竟唤我姐姐了,料想你娘当年,还得喊我一声夫人呢。”
晏竹眸色一动,挥手示意余下的三名镖师拔刀应对。
“去地下代我向你娘问声好,就说曲家十娘,想她了——”
话音甫落,身后的劫匪便上前动了手。
曲十娘擦了擦自己的指甲,轻声道:
“那两名小娘子,我要全的。”
舒鹤探至车内,抓起自己的包袱,却一脚踏空,跌至草丛里。
晏竹偏头避开一刀,长剑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来,将扑过来的几人抹了脖子,转而变了招数,边打边退,不动声色地往舒鹤的方向靠过去。
几名镖师力有不逮,最后仅余一人,被弩箭穿了心口,还不忘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吼道:
“二位姑娘,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