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昨日匆忙,还未与陆师父坐下来正经说会儿话,全赖我的不是了。”
行动间,腰间泛上一阵酸意,许是昨日太过劳神烦心,一宿亦是未曾休息好,觉着浑身不自在。
可她怕人觉着自己矫情,便寥寥数语不曾提及,将瓷瓶中的丸药吞了下去,笑着继续道:
“我名舒鹤,陆师父于我有着救命之恩,同家里人一样,唤我鹤姑娘便是了。”
“只可惜如今囊中羞涩,若是陆师父愿意随我至金陵,必上那最好的酒肆,请师父好好吃上一顿。”
陆闲摆了摆手:
“鹤姑娘此言倒是与我生分了,你喊我师父,显得我平白较你长了辈分,不过,我着实比你早生了些年数,若是不弃嫌,叫我大哥便是了。”
说完陆闲笑了笑:
“虽入了佛祖门下,这些年在江湖中走顿,六根清净我是有违了,万万担不起旁人大师之称。”
晏竹恰时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舒鹤身边,冷不丁地瞟了陆闲一眼。
陆闲不理他,笑嘻嘻地对舒鹤道:
“你若是想要尽早出关,可得在这关内挣足了银子才是。”
舒鹤一怔,想了想,问道:
“陆大哥素来是如何做的?我初来乍到,心里没个准数,少不得请教一番。”
陆闲把嘴里的馒头就着水吞下去,笑意不减:
“鹤姑娘莫要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替关中食肆做些体力活儿,给自己攒个温饱罢了。”
“食肆?”
舒鹤蹙起眉,身子向前倾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关内流民如此之众,若是身有富余之财,谁愿留在此处?想必食肆的生意,不好做罢。”
陆闲嘿嘿笑了两声:
“姑娘真真是见识少了,还记得我早些同你说过吗?梧桐关地界三不管,南边的正统之地,相较此处太平些。”
“可你得有银子打点,让关里开通关文牒与你才是。因而从北面走山路来,被曲十娘劫了九死一生的人,只能权且留在梧桐关避难,总比在荒郊野岭入了夜被兽牲追咬强些。”
“梧桐关里头虽不景气,好歹也算是大梁的一处城关,借曲十娘千百的胆子,亦不见得能同千军万马对着干。更何况,南面的正统军,亦会来此地做些买卖。关里的物什比外头实诚,物美价廉。”
陆闲指了指她的包袱,笑出了一排齐整的牙齿:
“姑娘包袱里带着卦盘,想来是个能通天意的。关里倒是不曾见过卦肆,姑娘不妨在城南摆个卦摊试上一试。”
舒鹤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且不提关中温饱困难的流民,就是南边那些来关里讨个便宜的正统,想亦不是什么十分富足之辈,只怕赚不着什么银子。”
陆闲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一个馒头,笑呵呵道:
“唉,鹤姑娘,设身处地想想,本已沦为下街屠狗之辈,才更会凭着天意吊着一口精气神罢了。”
“姑娘算卦时,摆个正经的样子来,无论是何卦象,皆是往吉利里说。如此一来,便有不少人会为了你这半仙儿的吉利话,而慷慨解囊呢。”
晏竹在一旁低头思忖片刻,接道:
“此言在里,正好外头有个还算看得过的桌板,姑且将就一用便是了。”
陆闲搓了搓手,笑道:
“食肆的账房处还有笔墨,我偷摸着弄写来,鹤姑娘找块布,写个旗,便可开张大吉咯。”
舒鹤叹了口气,未曾料到自己的一技之长,有朝一日还能派上坑蒙拐骗的用场。
前往城南的路上,舒鹤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晏竹的衣袖:
“如此真的好么?”
晏竹摇了摇头,朝她打手势道:
“暂且没有更好的法子。”
舒鹤眼里泛上一层水雾来,很是可怜地瞧着他:
“你会陪我么?”
她玩心一起,楚楚可怜道:
“姐姐?”
晏竹磨了磨牙,比划道:
“不必担心,我会护你周全。待到有更好的法子,自然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舒鹤点了点头,勾了勾他的手指,笑了起来:
“不可言而无信呢。”
晏竹避开视线,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过了片刻,他又主动将手放回原处,试探性地碰了碰舒鹤。
舒鹤笑了笑,踮起脚附耳道:
“想做什么?”
晏竹耳根微红,低下头来。
正当他打算收回手时,舒鹤回勾住他的小指,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瞧见晏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舒鹤觉得十分新奇,心里虽还被几位镖师的横死之祸压着,莫名却稍许松快了些。
待到回了璃山,必得亲自上门赔礼谢错,好生补偿那些师父的家人。
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她身为镖局半个掌事,要尽自己所能。
舒鹤这般想着,思绪却突然被一声凄惨的哀唤打断,她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女子衣衫不整,被人当众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牵住了晏竹的手。
晏竹低头一瞬,手立即从身侧,移到了腰间的剑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