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下了场小雨,蒙蒙雨滴敲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叮咚作响,清晰地传入舒鹤耳中。
深吸了口气,她翻身坐起,推开窗看了看窗外的雨景,披了件外衣点上灯来。
不知为何,自与神算子前辈一番畅谈后,今日夜里总是难以入眠。
她觉着自己似乎有许多事来不及做,又好像有许多事力不从心,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走向必经之死局而无可奈何。
“凡有先知,逆转天意……”
舒鹤喃喃自语,翻开书册,指着上头因岁月长久而略显有些模糊不清的文字,若有所思。
难道是有人在点她些什么?
可她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娘,只不过因着偶然略同些奇门遁甲之卦术,有何可用之处?
一阵夜风吹入,推开的窗扇来回颤了几下,猛地自行拍回了原处。
舒鹤忽地一怔,恍然间像是触通了某根从未觉察过之经脉。
她不是何人之附庸,只不过是天生资质之别,为何她便先入为主地将自己困囿于世人锻造的牢笼?
除却璃山,她亦想过要去见识外界风光,领略世人口中更为广阔之山川河海。
尽管出身草莽,可目睹梧桐关之状,见及金陵舒家日渐衰微,身处天盟谷之乱局漩涡中,她便只能安分守己地独善其身么?
千秋史书,江湖异志,他日旁人再提起璃山镖局,想起的不再是金陵舒家,而是……
舒鹤急忙打住,不敢再想如此高渺如空中楼阁之事。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出神算子赠予自己的秘籍,就着晦暗跳动的灯火,逐字逐句认真读了起来。
晏竹靠在窗边,借着一条细微的缝隙朝里看去。
灯下舒鹤的侧颜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深深刺入他的心口。
雨滴落在他的鼻梁上,滴入颈处,滑入衣襟深处。
晏竹莫名觉出一股冷意来,他摊开掌心,手中的纸条已被雨水打湿,上头的字墨晕染开来,模糊不清。
他低下头来,轻轻地笑了笑:
“璃山丞相,得信物不成,杀之。”
那帮人可真是看得起他。
想起陆闲对他说过的话来,他再次深深地望了眼灯火下舒鹤的侧影,如可望不可及之明月,他趋之若鹜。
晏竹定下心神来,转身离去。
“阿鹤,对不住。”
他微微闭上眼眸,低声道。
院中的花瓣在雨滴的攻势下,显出有些不堪重负来,飘零而落,浮在阶下的水潭中,映着满目乌茫茫的天穹。
渐近黎明,雨势渐歇,檐上偶尔砸下一滴水,轻微地响动搅荡着一方院内难得的宁静。
易觉瑜屏息推开门,却见舒鹤趴在桌边,沉沉睡去,身上的外袍逶迤落地。
似乎是觉出些许冷意,舒鹤无意识地缩了缩,眉间微微蹙起。
易觉瑜弯腰拾起舒鹤的外衣,给她细心地掖盖好,半蹲下身子,看着她不自觉颤动的眼睫,可怜可爱。
他指间似乎尚还残存着舒鹤身上隐约暗香,撩人心弦。
觉察出动静回过头,易觉瑜看见神算子掂着一捧书册,站在门外朝他挤眉弄眼。
日光自飘动的云隙中散落下来,照着神算子的半边身子。
他灌了一碗茶下去,擦了擦嘴角,挑眉道:
“我知你要问什么,只是,在此之前,身为你师伯,自是想知晓一些……秘事?”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显得有些猥琐。
易觉瑜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碗凉水。
“你对舒鹤,可是有何男女之情意?”
易觉瑜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何以见得?”
“哼,你小子若是能瞒得住我,我枉为人师伯。”
神算子咕哝着哼唧了一声,凑近了些:
“你不再惦记神医台那小丫头了?”
易觉瑜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是陈年往事,更何况,薇若……她并不曾对我有任何心意,早便过去了,师伯,莫要再提。”
神算子掩嘴咳了咳,若无其事地端坐道:
“如此说来,是祝家那小丫头不要你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
“所以,你便因此离开了天盟谷,游历四方,半路死而复生,又遇上了另一位意中人?”
易觉瑜一愣:
“师伯……知道我已服下了归生丹?”
“你有何事我不知晓?”
神算子神气地抖了抖,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都知。”
易觉瑜不回他的胡言乱语,静静地坐着。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神算子再次猛烈地咳了起来,嘴角隐约有血迹滴下。
易觉瑜大惊,站起身来,急忙道:
“我去请薇若来。”
“不必,坐下。”
神算子严肃地盯着他,唇上还沾着些许血迹,看起来有些许骇人。
易觉瑜蓦地停下脚步,似有所感。
他撩跑跪下,对神算子端正地行了个礼。
神算子笑着摆了摆手:
“你想问我为何如今看起来是这般少年时的样貌……”
他喘着粗气,说话渐渐地变得困难:
“归生丹……去骨返生……生死之事,皆有定数……”
话音未落,他一下子歪倒。
易觉瑜连忙伸手去扶,却摸到了一手的血来。
他脑中一震,顿时僵在了原地。
“天盟谷……谷主……死局……”
神算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易觉瑜摸了摸他的脉息,起身将神算子抱到了里屋。
他来不及去想神算子有何言外之意,慌忙将祝薇若请了过来。
片刻后,祝薇若抬起眸,淡淡道:
“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