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生殿离开之后,花寄径直回了琉璃阁。
彼时的琉璃阁安静得有些让人窒息,信天翁蹲在屋顶发呆,阿鬼被拴在树下悄无声息,花寄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他回到屋里,当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后,他方意识到,原来这琉璃阁缺少的是往日的吵闹,已经潜移默化进入他世界的喧嚣。
他将衣服换了下来,将之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上,小兔来时,自会将它收走。
*
是夜,花寄猛地惊醒,再次被那梦魇所扰。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后来到屋外。
已经习惯安宁的他,如今见了这陪伴他二十年的梦魇,倒觉得陌生了。
他失神地望着容绒的房间,片刻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推门而入。屋内一片寂静,昏暗无光。花寄点燃烛火,看着空荡荡的床似有些失望。
他在屋内待了片刻,临走时拿了一支放在桌子上的香烛。
彼时阿鬼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花寄将香烛扔在他身上,便径直出了琉璃阁。香烛落在身上时惊醒了阿鬼,他双手捧着香烛,咽了咽口水,美美地吃了起来。
花寄沿着长阶梯拾级而下,偌大的地方只有他孑然一身,唯有天上那轮还算圆润的月亮陪着他,将他的身影拉长,孤独放大。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女子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尖似地扎在他心口,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本无心,可只要一想到那个未曾谋面,却用控诉的声音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女子,他便似乎能感觉空荡荡的心口揪痛。
好窒息,好无力。
“你到底是谁?”花寄喃喃自语。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医修堂,偌大的医修堂还有亮着灯的地方,大概总有人熬夜钻研。
花寄径直来到容绒所在房间之外,失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想。
这时,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的门打开,陆如月从中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个香炉,正往容绒房间走。
院中的花寄引起了陆如月的注意,她原本想上前去打招呼询问一下,可到底还是作罢。她没去打扰花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炉,又折身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她房间的灯也熄灭了。
月沉日升,斗转星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如月出门时瞧见花寄刚好离开,悄无声息,好似从未来过。她微微一笑,往容绒房间走去。
容绒翻了个身,睡梦中已然不记得伤痛,这一翻动,刚好压到伤口。她被疼醒了,痛呼了一声。
陆如月开门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赶忙迎了上去。
“小心些,不可压到伤口。”陆如月道。
“师姐,这个姿势好难受。”
“那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儿。”
待将容绒扶来坐起,陆如月又将桌上的香炉放在容绒床前的置物架上。
“这是什么啊?”容绒问。
“安神香。”陆如月答道。她昨夜就该给容绒拿来的,可是为了不打扰花寄,她作罢了。
“容师妹,昨夜……”陆如月想提花寄,可思及花寄来时悄无声息,想必并不想别人知晓他的行踪,便又在话出口前,改口说道:“昨夜你可睡得安稳?”
“安稳极了,师姐医术高超,谢谢师姐。”容绒甜甜地说。
陆如月笑着说:“你啊,就知道哄我开心。”
容绒抱住陆如月的手臂,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师姐人美心善,与宫里那些太医完全不同。”
“如何不同?”
“宫里都是些古板的糟老头子,整天一板一眼,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摔断了腿,一群人扎着堆给我诊治,结果我还是一个月没法下地。他们还总是让我这不能吃那不能做,串通御膳房弄一些难吃的药膳,我当时可讨厌他们了。”
“医者父母心,他们都是为你好。”
“话虽如此,但师姐就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啊。你会细心轻柔地给我处理伤口,还会给我梳头发,天底下哪里有你这般好的师姐啊?”
陆如月嫣然一笑,道:“你啊,以前一定常让他们头疼是不是?”
容绒偷笑,“我听小芽说,一提起我,他们就跟上战场似的。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他们有没有额手称庆。也不重要,反正现在我有师姐了。”
“那你也不能像昨日那般任性啊,你要保护好自己,尽量让自己不要受伤才是。”
“昨天那种情况,我要是不挨这一鞭子,便难堵悠悠众口。再说了,崔梓承可比我伤得重,值了。对了师姐,我何时能回去啊?”
“怎么,才夸了师姐就想离开?莫非方才那些话都是哄我开心的?”
“不是,我是想着,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心中愧疚。”
“无所谓麻烦,身为医者,这是我的职责。你在此好好养伤便是,其它的无需担忧。”
容绒点头应下,便又在这医修堂住了两晚。期间裴屿和隋意天天都会过来陪她解闷,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每到夜深时,陆如月都会看见花寄出现在医修堂,静静坐在屋顶,直到天亮才会离去。
容绒背上的伤不再流血,但也不结痂,陆如月说需得好生养一两月方能痊愈。
容绒离开医修堂之时,陆如月准备了好些药物交给她,嘱咐她一定要按她所说吃药敷药,方能尽快痊愈和不留伤疤。
“我都记下了,若是不小心忘了,我便来找师姐就是。”
“你安心跟着花师兄修炼,不要总想着往下面跑,只有你强大了,那些欺负你的人才会退步。”
容绒点头应下,随即又愤愤地说:“提及花花,他真的好无情,大家都来看我,唯独他一次也不来,好过分,一点都不想回去见他。哼,见到他我也不理他!”
陆如月又想起了每到夜晚才会现身的花寄,几经纠结,还是如实告知了容绒。
“花师兄他不是没来,而是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