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更后来,她的存活已经超出常理。
决策层一致同意,不能把博士当作医疗垃圾随意处理掉,除非她本人明确表达这方面的意愿,否则决不对其执行安乐死。她长时间地沉睡,偶来醒来,也只是静静地观看舰上干员的来来往往,更加偶尔地,在决策层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也会被强制唤醒。
华法琳已经不记得博士上一次自主醒来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其他的干员在几十年间都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诡谲的存在,但是华法琳除外。华法琳身为血魔对此非常敏感。
华法琳知道,博士如今的状态更接近于一个死物,一个超然的死物。
她成了一个幽灵,一尊象征,她捧着一段早已枯败的生命,以亡者之身守护着罗德岛。
华法琳一见到她就明白,博士是为她醒来的。
在如今的罗德岛,唯有博士和华法琳是“同等的存在”,是超绝的生,和超绝的死,因而她们得以在异于常人的躯壳里达成前所未有的互相理解。
华法琳觉得,博士一定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博士也一定能明白她的初衷、动机和一切顾虑思量。
博士会理解的。
“华……法琳……”
机械合成音听上去非常干涩,博士显然还在调试。
“华法琳……”
听上去顺畅些了。
“华法琳。”
调试完毕。
“我在呢,博士。”
华法琳也镇定下来。
博士漫不经心地同她寒暄了几句,这就让她们之间的对话显得极不平常。
“阿还好吗?”“他很好。”
“那你呢?”“我?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你们出走多久了?我没法知道我睡了多久。”“半个多月——能不能说重点?”
“你准备执行授血吗?”“你为什么这么认为?”“也就是说,你决定授血了。”“……啧。”
博士有一会儿没出声,不知道是在思忖还是单纯需要休息。她的沉默总是会让华法琳的心情变得很差。
“要是他变成了我这个样子呢?”
“你那次手术是不完全授血——凯尔希的意思。换在阿的情况,我当然希望实现完全授血。”
“你有把握吗?”“很难说百分之百,但是如今的医疗条件,我认为值得一试。”
“你问过阿的意见吗?”“我当然问了——”华法琳觉得这个问题多余得近乎折辱,“七十年前我也问了你,不是吗?作为医师,我可是绝对尊重患者意志的。”
“他同意了吗?”
华法琳打了个嗝愣。
“……他没拒绝。”
“也就是说,他没有同意了。”“啧!!”
即便博士是一副一动不动的僵尸模样,华法琳还是能从合成音里听到一丝熟悉的笑意。这让她有些恼怒:“你不辞辛劳地睁开眼皮、拖着这副身躯爬出循环舱、打点了林雨霞那边专门等我,是有什么高见要发表吗,博士?”
“我也不确定。”“啊???”
合成器传出一阵不明确的渐弱声,华法琳猜测那是一声叹息。
“我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阻止你——不过严格来说,你真的要做,我也阻止不了你。”
“哼,那是当然。”
“华法琳,我同你说实话,到了今天,生死已经变成我最大的困惑。”
华法琳怔住了。
“我在接受你的那滴血时,显然还是太小看了‘长生’这件事。我以为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有那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有那么多的问题要我去解决,但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之后,我发现最大的问题变成我的存在本身。”
华法琳如堕冰窟。
“……博士,七十年来,你都是这么想的?”
七十年来,偷窃了额外的年岁,沉睡着、注视着、守护着的罗德岛的长生幽灵,胸膛里仍然装着短寿的困惑。她原以为她接受了,她适应了,她也拥抱了这份超然的孤独。可事实并非如此。华法琳感到失望,感到不能接受。
“华法琳,你生来如此,所以你理解不了:长生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可以心安理得收下的馈赠——对阿来说,也同样如此。”
华法琳捏紧了拳头:“你又不是阿,你无法代表他。”
“没错,我不能。”
博士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才要问你,你既然征求过阿的意见,他是怎么说的?这很重要。”
“他……”华法琳一时语塞。
“他?”
“他说了很奇怪的话……”“他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华法琳才用茫然的口吻喃喃。
“他说,五十二年前甲板上的事,我得先给他个交代。”
“五十二年前?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
“?”
“我不记得了。”
“??”
“我真的不记得啊!我可是活了几百年了,‘五十二年前’这么确切的时间点我怎么会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