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蕙身形微顿,转回身问,“你说什么?”
陈元掷地有声:“我带你走。”
他不高不低的话似惊涛拍岸、狂风卷沙般,敲在了正向他看过来的主仆二人的心头。
“你你你你——”最先惊乍的是兰香。
她使劲过了过脑子,待将陈元所言剖得明白干净后,险些气背过气去,“我家姑娘怎么会与你——!”
‘私奔’二字。
兰香倒没说出口。
一念至此,兰香忙又转动眼珠子,仔细盯住徐蕙,一颗心怦怦直跳,“姑娘……”
见徐蕙虽未及时回应,却在倏然间舒展了娥眉,兰香紧张地肃起了神色。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打消掉绞发做姑子一茬,吩咐回去,转眼间该不会……
她才从慧定那清心寡淡的日子中解脱出来,不必跟随姑娘舍了三千烦恼,这、这事——
兰香哭丧着一张脸。
如若姑娘真有此意……
不是逼得她没活路……
逼她去死吗?
她心头漏跳一拍,“咱、咱们回吧……姑娘?”兰香在徐蕙身后轻言。
徐蕙对兰香的话置若罔闻,兰香如临大敌般神色也落在了她眼中,可她仍旧没理会。
她眸光轻抬,深深看向陈元。
迈步回去,先是在离他一步远之处停下,忽地,却是依偎在了他怀中,“我们该走去哪里?”
“天宽地广、总有——”
“阿元哥哥。”
徐蕙轻轻一声打断陈元的话,“陈伯呢?我俩走了,陈伯该怎么办?”
“我带他……”
陈元一瞬间有些哑然,喉头涩涩的,“我们一起……”
“阿元哥哥。”徐蕙仍旧唤得很轻,甚至轻得她自己都觉着自己听不见了,“你不会。”
陈元瞳孔微缩,“不,蕙娘,我……”
徐蕙离开他怀抱,“你若真能撇下陈伯,或者带着陈伯自此颠沛流离,仅仅、只仅仅为了我俩朝夕厮守……如若真是这样,这么一个不仁不孝的陈季先,不配我徐蕙倾情相待。”
“先前……”
“先前是我思虑不周。那些话,你权当过耳的风……忘了吧。”
陈元身世如何徐蕙一点不知,但她却知晓,无论任何时候于陈元而言,陈伯永远都是那个不能被撇下的人。
比她更甚。
陈元似如雷击,沉默了片刻后又猛然上前一步。
徐蕙略微后退,轻垂了些眼帘,错开了和陈元对视的目光。
她不是非要同陈伯计较,也非作茧自缚,实是她不能、因她之故,而使她的阿元哥哥落得一个不仁不孝的坏名声。
自打长大了经事起,就不曾掉过眼泪的徐蕙,这时,只觉得有好些酸热之物汇在了她双瞳中,争先相拥,似要相继挤了出来。
她慌忙背对陈元。
直到将一双秋瞳瞪圆了,咬紧了贝齿,才将其逼回去。
她家姑娘此般伤心,陈元瞧不见,兰香却是不忍不去瞧的。
这下,尽管‘私奔’一茬,究竟谁先提起,陈元也好,她家姑娘也罢,兰香是半字都不敢说了。
顺带着连奚落陈元的心思,也消失了个干净。
“我们回。”
徐蕙语调有些清冷,迈步时,背脊身姿都舒展到了往日无二,似乎要绝了陈元从她背影中窥见出什么情绪。
或许,当人冷静到极致时,周身上下本就会充蕴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徐蕙脚下越来越快。
“姑娘?”
兰香察觉到徐蕙应该有话憋在心上并未出口,而那些话又令自家姑娘伤心难过,她略作思忖,道:“姑娘且等等……咱们在庵中住了几日,也有些叨扰的,我去和慧定小师傅说一声儿,告个别。”
这回不等徐蕙说甚,兰香只拿余光觑了眼陈元,便极有眼力见走开了。
陈元喉嗓微动,想走近前去,却被徐蕙红通通的秋瞳盯怔在了原地。
“蕙娘。”他唤得很轻。
但当低唤声传到徐蕙耳中时,徐蕙仍是半字不愿多言,只微瞥过头颅,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石道上。
只有那双红通眼眸,那红通眼眸内愈发汹涌的泪雾,似诉说着主人内心难以言喻的情愫。
真真木头呆子。与慧定告别完回转的兰香望见圆月门这边一幕,撇了撇嘴,心道:好你个陈元,既给了你机会,确这样不中用,哄人都不会!
兰香走回去,故意拿身子挡住了些陈元视线,侧身站在徐蕙身后,“姑娘,咱们走。”为了表示自己愤怒,她连余光都未向陈元那边瞅上半眼,还将个‘走’字吐咬得极重。
直到走出静心庵山门,坐上菜贩那辆回城的骡车……尽管日头仍旧出奇的炙晒,兰香却能保持一张冷然的面孔不变,对陈元嗤之以鼻。
在骡车颠簸下,她几次三番想不吐不快地抱怨几声,都被徐蕙瞪过来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有她家姑娘在,兰香敢怒不敢言。只好心下暗暗腹诽,在腹诽过陈家穷酸后,又埋怨着骡车破旧,既无遮挡炙阳的挡蓬,还许多的脏臭货物。她吃些苦没甚打紧,可是苦了她家姑娘!
不提顾家大公子,便是在自家府上,她家姑娘哪回出行,这般落魄过?
兰香挤身拦在徐蕙和陈元中间,冷面瞪眸,没甚好脸色地瞥着陈元。
“挡一挡太阳。”陈元越过兰香,将来时戴在头顶以避开顾彦安手下追堵的灰旧草帽,递给徐蕙。
“什么破——”
东西。
兰香到嘴一句没说完,却倏见徐蕙把草帽稳稳地接住了,且还如陈元所言,系在了头上,没有半分厌烦之色。
兰香张了张嘴,等过片刻,看自家姑娘分毫不搭理自己,只好将余话尽数咽回肚中,歇了较真气儿,再不去和陈元计较。
灰旧草帽虚虚掩住了徐蕙半张丽容,她没甚精神、斜斜地轻靠住垛堞在车板上的几袋草料。
陈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