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今日他约归遇在此见面,本就是为了汝阳王一案。
说来还得好好谢谢那辆马车,在他不知如何开口之时自个儿将话引送到他手里。
此案最初由通政使司自民间苦主处得密函,通政使梁大人一看便知兹事体大,不敢妄断,亲手移交给了当今天子道彰帝扶术。
扶术阅后大怒,秘密召见三法司,命大理寺、刑部会都察院共审此案。
陆无缄三言两语把案情说了个明白,接着说:“昨夜里刑部在他府上闹出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多少能找到些证据,谁想竟然一无所获。”
这些年大理寺与刑部明争暗斗,早已水火不容。不说协作,就连最基本的相安无事都做不到。
陆无缄时任大理寺少卿一职,自然乐得看刑部吃瘪。
他幸灾乐祸地说着,拈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口,边嚼边说:“纪老贼看着跋扈无脑,大事上倒还算谨慎。”
归遇此时已恢复如常,正检查方才那一击是否对他的折扇造成了损伤,闻言撩眼轻乜对面一眼。
用话家常般的语气与他说起这件案子,何尝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引他入局?
他本该置身事外继续不接腔,可一想起那辆汝阳王府的马车引出的诡怪,他常年无甚情绪的眼底到底是多了几分探究。
正巧一阵风,吹鼓归遇垂在窗沿的衣袖,他扫了眼,道:“无脑只是表象,他可跟蠢笨二字沾不上边。”
看结果便知,他纪允平在天家眼皮子底下嚣张这么多年却始终安然无恙,除去天家的有意放纵,另一层面也足以证明他并非全无头脑的草包。
见归遇愿意接话,陆无缄甚喜,搓搓手急忙追问:“那依你之见,他会把东西藏在哪儿?”
那密函里明确说过纪允平身边有一物能定他的罪,可刑部明着暗着查了两轮,连个影都没找见。
虽说两方不合,但并不意味着刑部的能力差,他们找不着的东西,大理寺再去找也一样是白费功夫。
眼下天家给的时限所剩无几,他只能来找归遇出主意。
毕竟陆无缄心里清楚得很,诸如此类智谋与城府的比拼,他远不及归遇。
陆无缄在这头感慨,殊不知归遇在听闻疑问之初脑内便浮现两个字——
柴房。
他完全没有思考却十足笃定,好似...这就是确切的答案。
与之同时,一段背景似是柴房的碎影跃然眼前。
当看清画面里与陆无缄一齐在那翻寻证物的人,归遇眼瞳骤缩。
怎会是他?
事情愈发诡谲起来了。
三法司的案子他根本没兴趣插手,即便此刻他浅掺一脚,可也仅仅是口头一说,多的他不会去做。
他出现在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归遇垂眼,尝试从脑中那团迷雾般的碎影中搜寻可能的线索。
可初一尝试,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随即思绪再度被那张梨花带雨的美人面占据,牵着他的心又是一阵钝痛。
他不着痕迹捂了捂心口,生出几分烦躁。
此事说到底与他毫无瓜葛,三法司能人众多,又有圣意支持,收拾一个纪允平并不难,他又何必操心。
至于那脸面的主人...该来的总会来,他等着就是。
“左右离不开那座王府,”最后提点一句,归遇一揉眉心,不无倦怠道,“还有事,先走了。”
他冷不丁地起身让陆无缄一怔。
回神急忙把人叫住,稍一顿却狡黠地笑开:“你适才说,欠我一次?”
这话一出,马上就要推门而出的归遇果真驻足。
折扇“哗”地收拢,余音散在静默里。
他回头,看向陆无缄。
黑眸沉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若换个旁的人来,只怕被这样凉飕飕的眼神扫一眼便不敢再多言语。
可陆无缄与归遇挚友多年,深知他重诺的脾性,全然不在怕的。
陆无缄稍抬眉,玩赖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儿就还了吧。”
话落站起身来假模假样地一揖:“汝阳王府,烦请都督大人拨冗随下官走上一趟。”
归遇沉默。
他出现在那柴房中的理由有了。
还是一个他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归遇难得有些晃神。
倘若那些碎影不是梦,而是真实的未来,那......她是谁?
良久,归遇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丑时三刻,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