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台院先后弹劾朝中要臣,御史台正是权盛之时。摄政王晏浔交权,外人都说他把持朝政弄权多年,如今跟旧皇退位差不多,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借着由头肃清朝廷。
严惊月知道事实非人言的简单,摄政王晏浔从持务殿出来那日他远远瞧见了,明明笑的轻松愉快,跟一旁的王妃柔情蜜意,就像终于扔了块烫手山芋,把这皇权甩了出去。
皇权终于回到了皇帝晏潇手里,为人傀儡三十余年,憋屈也要憋屈死了,老了终于主宰了自己,主宰了朝堂。
台院最近监察大理寺审案,捉来的人险些要把牢狱住满,破天荒的热闹,可见牵连的多。
沈无波推开一扇吱吱嘎嘎的门,陆九行先走进去:“这几人与案件无关,乃与我陆家私仇,严姑娘展展手段?”
“既来了。”严惊月眼神扫过偌大的刑室,间隔好远的几间牢房,她手臂寒毛直立,嘴上淡淡的说:“要的。”
“好。”陆九行也不讶异也不质疑,先朝外头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无波出去,再告诉严惊月:“这里交给你,不急一时,三五日也可。”
“我不打保票,但会尽力。”严惊月微微低头,略等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陆九行已经离开。
陆九行起初问姐姐贤妃要人时,只想着拿去讨好宰相易庆兰,顺便安插个眼线,做的就是细作活计。
所以才点了跟易庆兰相好有几分相像的吴要渺,阴差阳错却送来了严惊月,沈无波忍不住问:“大人,岂叫她接触要犯。”
陆九行不愿多说,只看了他一眼,看的沈无波低头躲避那锐利的目光,
陆九行人太狠,凡事只装在自己肚子,不屑多说。他见严惊月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骄矜,不知自己姐姐那等酸苛之人怎会把个养女养的那么傲。
便想试探试探,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值得她骄矜傲慢。
严惊月在各个牢房里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个眼神瞧着最恼恨的,旁人眼里有畏惧有算计,偏偏这大高个子,梗着脖子满眼怒火。
严惊月关上牢门,简单明了的攻心计:“听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你也不是这些人的头目…”
大高个子漫不经心的等她下文,她却不说了,忽而一笑:“想必这是他们审讯的话术,让你们以为自己这个从犯有活命的机会,巧妙的离间,傲慢的等你上钩。但是我告诉你,这里的人但凡招了一个,剩下的都活不了。”
“你是什么人?”大高个子眼里的怒火消了,犹疑的打量严惊月,她看着不像混进来的自己人,可也绝不是御史台的。
严惊月转身关门,“明天再来探望你。”话毕时锁落。
趁着空闲又回到池塘边见了见听话没走的倒霉蛋邹凤鸣。
次日她来了,大高个子已经添了新伤,眼神却清明了不少,坚持着再次见面,倒是要听听这女子要跟她说什么。
一晚上真是吊足了他的好奇。
严惊月问他:“如何?”
大高个子早就上钩了,在严惊月说出第一句话时心里就翻腾起来,她说的一点不错,第一天来时就被人明里暗里的挑拨,话术虽不完全相同,但也大差不差。
“你说的不错。”大高个也不装腔作势,处境已经够卑下,顾不上什么面子。
严惊月说:“我问得是你伤势如何,受得了吗?”
大高个子又是一怔,居然还肯关心他的伤忍不忍得了。“是故人吗?”他失神的问。
“让你失望了。”
大高个子却无所谓,自嘲一笑:“你既能自由出入此处,又为何不审反劝,难不成是什么新把戏?”
“在怀疑我是你们的人吗?”严惊月摇摇头:“很遗憾我不是。但我同样不是他们的人,你可以理解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朋友?”
严惊月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眼角凝固的血污,有注意到说话间他总是不自然的眨眼,那块血污似乎很令他不适。
严惊月收回帕子,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谏议大夫,徐况。”
“朝官啊,谏院的人。”严惊月似乎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见到朝中臣子丝毫不惊讶,只是淡淡的感叹:“台谏果然面和心不和,好精彩。”
徐况眼神里有些被嘲弄的怒意:“所以你…”
他的话被严惊月打断:“我负责看守到今夜子时,你趁着我换职时逃走,不算我的过失。”
“你要放我走?”徐况方才还只是一怔,此时已经快懵了。
“我会解开你的锁,你在这阴暗的地牢找处地方藏身,趁人不备逃出去应该不难。”严惊月从头上卸下珠钗,看着他:“但你得给我个立功的机会,吐出来点能糊弄住他们的东西。”
徐况没有拒绝的理由,不就是糊弄住但不必交底,这有何难,台谏哪个不擅长表面坦诚相待,实则含糊其辞。
严惊月也笃定他不拒绝,已经走上前来,钗子在锁扣中轻挑,没几下竟然就咔哒一声跳开了。严惊月抬起头,好近的凝视徐况的眼睛,默不作声的欣赏他眼里的惊讶。
半晌后开口问他:“我算有诚意吧?”
徐况抿紧的唇有丝松动:“好,我徐况不该折在这时候。”
台谏设立之初有相似却大不同,随着时间推移朝堂翻云覆雨,台谏已经相似多于相异,曾经独属一门的权利和机构彼方也有涉猎。
近几年皇室对段家有安抚之意,原来的锦国公一门几乎死走逃离,现如今的锦国公爵位已交给了段镶尧。
段镶尧又刚好在御史台当御史大夫,谏院本就弱化的权利愈渐衰退,台谏两方就是你弱我便强,距离拉的越来越大。
徐况此次落在了御史台手里因的就是暗中的事,谏院也不敢闹大,他堂堂谏议大夫,要是死在此处,他还真不甘心。
顾不上严惊月是什么人,究竟真是御史台的敌人还是只用计哄他。总之没逼供也没为难,只客气的问他要点能邀功的消息,那他愿意吐点。
掉点肉没什么,只要不伤谏院筋骨,徐况明白谏院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