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崔霆为首的一行人赶到西侧院的时候,只见数名丫鬟仆役半围半拦在一名妙龄少女身前劝阻,又不敢靠得太近。
其中一名丫鬟眼尖些,一见到崔霆与何宜眉从游廊处走来,立时提高声音道:“小姐,老爷夫人来了,您快把这簪子放下吧。”
那少女一手挽着行囊,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银色梅花样发簪,发簪尖端堪堪抵在自己脖颈处,闻言红着眼睛向人堆外看去。
崔霆与何宜眉身后跟着赵、柳二位姨娘,四人见此情境更是加快了脚步,谢绫则与二小姐崔璇君落在了后头。
谢绫其实是个走路利索的,奈何一出厅堂正门就被崔璇君亲热地挽住了手,生生拖得她也迈起细碎步子来。
崔璇君在她耳边道:“你可得好好看看,咱们这位三小姐可是个人物呢——哎呀,看我这嘴笨的,一时还改不过口来,你才是我的三妹妹呢。”
谢绫当然知道她口中说的这位“三小姐”,这便是被掉了包的屠户张家的女儿,被何宜眉当成亲生女儿养育了十六年的崔府嫡小姐——崔瑶衣。
想来也是造化弄人,若是没有当初那一出狸猫换太子,这名少女将是真正的“张青”,是能与谢绫在一个村中长大的同龄人。
思及此,谢绫不由往外走了几步,想绕开众人看清楚些。
不远处的少女脸上妆容精致,五官柔美,与屠户张夫妻倒并不十分相像,配以一身一看便是价格不菲的锦衣玉饰,姿态亭亭,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她有那样一双身生父母。
崔霆与何宜眉沉着脸站定,一众下人纷纷跪下,崔瑶衣却仍横着银簪僵立在那。
“你这是像什么样子,还不把簪子放下。”崔霆皱着眉,一副糟心模样。
崔瑶衣摇了摇头,说话间声音哽咽,“既已知道我不是崔家人,而今真正的嫡小姐也回来了,我万万没有颜面再留在府中。”
“一言不合便寻死觅活、以死相逼,”何宜眉面露不悦,语气比崔霆更严厉上三分,“我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
崔瑶衣的手抖了抖,终于将簪子放了下去。
何宜眉的视线移到了她另一手挽着的行囊上,语气软化了一些:“你前几日称病不愿见我与你父亲,如今病才方好就闹了这一出,你怎么不问问我与你父亲是怎么想的?”
崔瑶衣目光闪动着抬起眼睫,隐隐流露出惊疑与期盼。
崔霆与何宜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何宜眉走上前去,轻轻拉起了崔瑶衣的手,“我与你父亲岂是那等冷血薄情之人?你虽不是我的骨血,但是也是我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如今你那身生父母全都关押待审,你就算离了府又能去哪?只要你愿意,你就还是我们崔府的小姐,是我的女儿。”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像是特意要让这院子中所有的人都听个真切。
“娘——”崔瑶衣闻言不由得哭出声来,“我自然是舍不得你们的……”
“好孩子。”何宜眉搂住了她,眼眶也微微红了。
谢绫望着眼前这一幕自然是没什么感想的,却冷不丁被人扶住了肩膀——柳姨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笑着道:“可得恭喜姐姐从此有两位千金了,只是不知两位小姐孰长孰幼,谁是三小姐谁是四小姐,咱们日后也好叫得分明呀。”
崔瑶衣眼中带泪,向谢绫看了过来,“娘,这就是……”
何宜眉似乎这才想起谢绫还站在边上,松开了崔瑶衣,转身向谢绫招了下手,“你过来。”
谢绫依言走了过去。
“若我没有记错,当时那……是比我先生下的孩子。”忆及往昔,何宜眉仍不免露出了一丝厌恨之色,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语气平静,“所以瑶衣从此就是你的姐姐,你们姐妹俩今后要互相扶持,我与老爷也会对你们一视同仁,必不会厚此薄彼,偏颇了谁。”
谢绫点头。
崔瑶衣收起眼泪,细看了谢绫一眼,垂眸遮住了眼中神色:“女儿谨遵娘亲教诲。还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场上有一瞬安静。
“张青”这个名字自然早就从屠户夫妇那里问了出来,只是这名字代表着不堪的过往,故而从谢绫进了这府中大半日,还没有人提过。
崔霆略皱眉头,带着几分不快道:“那名字是做不得数的。”
他顿了顿,看向谢绫,“你回府之前,我与你娘就想好了,从此以后你便叫琳笙,如何?”
张青也好,崔琳笙也罢,左右都是个假名字,谢绫自然是无所谓的。她点头应下,倒还记得章管事教给她的万能说辞:“一切听凭爹娘作主。”
崔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他方才回府与谢绫不过短短接触片刻,又匆忙为了崔瑶衣赶来,此刻明媚冬阳之下,他终于得以仔细正眼瞧上了这名失散多年的女儿——神端而目清,虽寡言倒也乖巧,面容秀致,比他曾料想的屠户之女的形象好之远矣。
崔霆越看越满意,想到本该享尽府内优渥生活的女儿在乡野屠户家中磋磨十六年,疼惜之情溢于言表,正想再说些什么,崔瑶衣在边上突然怯声开了口。
“那……等会儿我便令人将这收拾了,好让四妹妹住进来。”她难掩落寞,涩声道,“府中南院尚有空置厢房,还请爹娘允我搬去。”
何宜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倒不必如此费周章。我早已命人收拾好了柏院,往后琳笙就可住那儿。”
“什么?”柳姨娘一听,立时提起了声音,转头看向崔霆,“老爷此前不是答应我,彦哥儿眼瞧着一岁岁大了,兰院里头活动不开,日后我和彦哥儿当可搬去柏院?”
她入门最晚,出身又低,一开始进了崔家只分得一处第三进的小院,生下了幺子崔思彦后,自觉底气足了不少,时不时向崔霆吹着枕边风,想换去那离主屋更近的柏院。
崔霆一时有些尴尬,他确实也是应承过。
何宜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思彦不过才四岁,你倒是想得长远。若是嫌兰院小了,大可将他送来我这儿。”
“你——”柳姨娘瞪大了眼睛。
“好了。”崔霆无奈地一摆手,“这柏院且先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