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阎罗殿跌跌撞撞的，从来不是鬼，而是人。
求救声，奔跑声跌入耳中，急似电流离去。
司濯晞待在黑暗里良久，方才窥见一线光明。
待光明扩开，黑暗殆尽。
眼前是雾气缠绕的青色山峦。山峦如浪，层层跃高，林木粘粘于此。
山下有座木屋，司濯晞瞥去，识出屋顶是凤枝木的材质。
它在日光下发出淡淡的虹光，仔细一闻，会有种麝香味。
可又想起，小屋和山峦是记忆中的一景，是八岁时，与妹妹做客的三姨家。
三姨二十岁出家入道，余生在断尘山度过。
司濯晞只见过三姨一面，再听到三姨消息，便是五年后她冬日跌落悬崖，尸骨无寻的惨事。
这里是断尘山？
“晞娘子在看什么？”婢女好奇，见司濯晞盯着远处，久不移神。
婢女长相俊俏，额间有深红色蔷薇花钿。一颦一笑，皆如初入宫时的贴身婢女青瞳相同。
入宫前，可从没有见过青瞳。
况且入宫时自己十六岁，与断尘山相隔八年时间，为什么会出现青瞳？
司濯晞试探性询问：“青瞳，我们现在在断尘山吗？”
青瞳茫然回复：“娘子，这是在府上啊，断尘山离我们有两三百里呢，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那里啊？”
“那我们府上的造景，怎么与断尘山如此相似？”司濯晞生出许多问题。
她家府邸原先是金玉堆叠，富丽堂皇，除了东处的园子较为雅致外，可没有山峦小屋，一派幽然。
青瞳觉得晞娘子古怪：“断尘山，尽是怪石土垣，绝没有我们府上的翠绿丛林，更没有巍峨的山峰，娘子是不是睡糊涂了，有些恍惚？”
“我想是吧。”司濯晞按下问题，许多疑虑被理智制止。
不能再问了，否则别人要生出疑心。
她沉思着圆谎：“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府上的器物都变了，我的房间也变了，窗户前悬吊了一颗小葫芦。”
青瞳难以想象娘子说的画面，只问：“那我呢，我在娘子的梦里是什么样的？”
司濯晞顿了顿，梦是按照前世所编的，青瞳前世，触碰规则后，无缘无故失踪了。
失踪前，青瞳说她去别的宫拿东西，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问遍其他宫人，他们说并不认识“青瞳”是谁。
“一直陪在我身边。”司濯晞叹气答。
而后几日，司濯晞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世界。
各个地方都与记忆不同，差点让司濯晞以为珍贵的记忆，确实是南柯一梦，唯有此方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
她乖巧遵守别人提供给的信息，并照此去做。
“娘子，您辰时得去碧方阁练剑。”青瞳提醒。
“好。”司濯晞应下。
正打算搞到碧方阁的位置，远处一声洪亮的钟声传来。
青瞳说：“今日，没有辰时了。”
司濯晞感到迷惑，听青瞳解释：“初一至初七，十五，廿十每日时间有十二时辰。初八至十三，每日时间有二十时辰，随机有不同时辰循环。其余天数依靠乌着山来定。”
乌着山？
乌着山血肉！
在宫里听过那几位僧人说过自己身上有乌着山血肉！
司濯晞捕捉到关键信息，准备套话问问详细。
青瞳抢先一步把完整信息说出来：“娘子向来不记这些小事，乌着山是我国国土最南方的圣山，传闻天地未生时，乌着山已经存在，日月星辰取山之土壤，孕育其光辉。”
“日月星辰诞生后数年，神的躯体被造出，渐渐的，又被造出魂魄。”
“神降生后三万载，乌着山出现人祖的踪迹。”
“如今乌着山正沉睡，它的力量仍然影响着世间一切。”
“例如光阴和法器的炼成。”
“乌着山山顶发出金光时，代表此日时辰增加。乌着山发着紫光时，代表时辰减少，若雾气弥漫，时辰不增不减。”
“帝京内看不见乌着山山顶，但会有消息传来。钟声响起为减时辰，鼓声响起是加时辰。”
“前朝太傅林玄泰，靠发现这个规律，破格入朝为官，才由此踏上他的政治生涯。”
林玄泰？
司濯晞差点没有压制住脸上将起的惊讶。
林玄泰在印象里可是一个被记录史册的土匪首领，大字不识一个，在这里，居然当了太傅！
青瞳提醒：“今日没有辰时，所以现在是巳时。巳时娘子得去巫郎君哪儿。”
“我为您梳妆打扮吧。”
换上新裙子，簪上发饰。
司濯晞被青瞳带到了巫郎君住处。
巫郎君没有与司濯晞见面，在屋子里设了几层帘帐。
“摘了三日的杏月茶，妹妹尝尝。”帘帐没有倒映出巫郎君的影子，不知道他从哪里出声。
不过声音很好听，如滴雨破云，颇具攻击性，却处处温柔。
司濯晞只知道巫郎君是表哥，看了看杯中浮着的深绿色茶汤，小喝一口，甜味弥漫舌尖。
见容貌昳丽的女孩神色平静，不拒绝茶水，巫郎君感到意外，随后勾起嘴角：
“妹妹还不知道杏月茶是什么吧？”
“是蛇的眼珠子和普通花茶，外加蜂蜜，此茶也要讲究新鲜，怎么个新鲜法，司妹妹应该懂吧？”
哦，蛇肉，她吃过。
司濯晞没有半点波澜。
倒让巫郎君赞许：“你是个胆子大的，虽说前些天来我这里被吓得花容失色，长进很大。”
司濯晞假笑：“您过奖。”
巫郎君说：“姨母让我每日教习你诗文，妹妹想从哪里学呢？”
司濯晞道：“从韵律说起吧。”
于是巫郎君简单说了韵律。
司濯晞认真听着。
发现诗词韵律大概与记忆里的一样后，竟觉得开心。